薛澤垂衣拱手:“陛下,英明之君。”
一種廢話文學。
百官靜候了兩刻鐘,才被宣召入殿,集議諸事。
朝議全程無異常,直到臨近尾聲了,皇帝發出一道政令:
“以長安為始,整治裡巷街道髒污之貌。
施行三月,試看成效,爾後取長補短,以成定制,施行于郡國。”
住在長安城中的重臣,比深居宮中的皇帝更能深刻體會街道髒污的痛苦。
整治裡巷街道髒污亂象,是利己亦利民的良政。
“唯!”衆臣齊聲稱唯,無人反對。
之後集議細節時,又拟出挖旱廁、清廢物、劃區傾倒、設巡污吏、嚴禁征斂等細則,即日試行長安城。
當日朝議散後,陸續有朝臣去找太蔔令和太史令,隐晦打探:陛下為何迫不及待召見你二人?
得到的回答是:陛下夜半入夢,急令我二人解夢。
至于夢了什麼,無可奉告,直到後來才逐漸被猜出來:
夢遊九天,神授天機。
曆史打了個噴嚏,大漢這棵長着‘内強皇權、外開疆土’兩條主根的大樹,又生出了一條名為‘民生’的幼根。
這條幼根若得滋養,來日強壯根深,或許也能長成助力,為大漢這棵大樹輸送養分。
……
劉吉的宅第呈‘田’字形布局。
四個‘口’的位置上,順時針去看,西南是南院,西北為正院,東北是北院,東南為東廚。
因今日要随郎君入宮,東廚的陶盤拂曉早起。
按郎君病愈後的喜好,燒火煮了一鍋扯得薄細的湯餅,撈入食盤,以滾油澆淋蔥、蒜、椒,調味增香。
拿來漆畫食案,放上食盤、竹箸和一爵清水,托着出了東廚,穿行于北院。
北院中高聳的望樓之下,拴着的狼灰聽見動靜,吠叫起來:“汪汪汪!”
陶盤要在沒糊湯前将湯餅送到,腳下不敢停,嘴上安撫:“我忙着呢!等給郎君送完湯餅,回來就給你松繩。”
穿過門洞,就來到正院。
院内回廊環繞,中庭空空。
北邊就是坐北朝南‘一堂二内’的堂室三間,下壘基座,旭日光輝照射之下,顯得屋宇高大,整潔明亮。
脫履進入堂屋,陶杯已服侍郎君盥洗完畢,坐到了蒲席上等着用朝食。
郎君身軀清瘦,跪坐挺拔,如一株青松。笑容和煦,似屋外天上的春日旭陽。
劉吉看過來:“來了?時間剛好。”
“叫郎君久等。”陶盤碎步趨行,穩穩地呈上食案。
四腳矮足的食案,穩穩立在席上,其上的湯餅熱氣騰騰,靜待主人起箸進食。
劉吉和善道:“我這兒不必服侍。你們下去吧,也煮一碗湯餅來吃。”
府中隻主仆三人相伴度日,郎君素來待他們親善,近日更不時讓二人同食同飲。
“郎君……”二人欲推辭。
這如何使得?他們輪換着,下去扒兩口剩豆飯就好。
“不必拒絕。”劉吉拿起筷子,打算趁熱吃。“去吧。”
做這片兒湯的面粉,都是陶盤他們舂碾的,隻要二人不覺得苦累,同吃又有何不可?
“喏!”“謝郎君賜食!”
陶盤和陶杯遵令謝過,趕緊趁空閑退下,去煮湯餅來吃。
不過二人煮出兩碗湯餅後,到底沒用滾油淋蒜、椒等調味增香。
香料珍貴,他們能吃上一碗熱乎乎、原湯原味的湯餅,就極好了!
這時沒有高精面粉,做的湯餅不如後世片兒湯口感細膩,入口還有麸皮的粗糙。
不過劉吉覺得還行,調味噴香,百邪不侵體讓他腸胃也強悍不少,唏哩呼噜吃完了一整盤。
“汪。”被解開拴繩放出的系統狗,叫了一聲打過招呼,就不再作聲。
“早上好。”
劉吉在檐下走來走去,運動消食。
一人一狗,氣氛難得和諧靜谧。
一刻鐘過去。
“今天進宮不方便帶上你,乖乖自己在家。”
“汪。”
【知道了。】
【叮咚——】
【仆人陶杯、陶盤正在接近……】
輕柔叮咚,更換後的預警提示音響起。
“郎君等久了。”二人吃過湯餅,又換了一身幹淨衣裳。
“沒有,時候剛剛好,走吧。”劉吉當先往外走,二人随後。
穿過中庭,跨過門廳,出了正院,來到南院。
院中的山石花草造景已被除去,石徑分割出了東西兩塊菜地。
穿行石徑,最後從南牆西邊的大門出來。
今日天氣放晴,泥土巷道的路面半幹半濕。
劉吉駐足,等待半途從南院側門先出去的陶杯,去馬棚套了馬車過來。
思及這一趟是謝恩之行,難免又想到他這座宅邸——
雖不至于是漢時庶人民宅的‘一堂二内’三間破泥草房,但放眼漢初,也不過一座尋常官紳宅院。
甚至是同類宅院的入門款戶型,處于鄙視鍊底層,自帶三分窘迫寒酸。
可它竟是城陽王弟的住所。
由此可見,他的王兄,對他們這些王弟也沒過多慈愛同胞的恩義。
父死分家時,隻中規中矩地盡了王兄之責。
不過嘛,在被推恩令惠及前,衆多沒有繼承權的諸侯王子弟,也大都如此,倒不用憤憤不平。
沒等多久,陶杯就駕馬車過來了。
“唏律律!”
馬兒叫聲中氣十足,劉吉因病深居簡出,用車的時候少,無所事事的馬兒被養得膘肥體壯。
其實若非劉吉病愈,又收禮小賺一筆,恐怕自立門戶時得到的這匹王宮禁苑出身的馬,就養不久了!
得賣掉換錢,以維持府中花銷。
陶盤放好馬凳,劉吉感慨地拍拍馬脖子,踩凳上車。
“駕!”
馬車轱辘辘,往城陽王宮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