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由随官出面周全應酬:
“陛下聞信,得知君侯今日抵達長安,于是遣臣等接迎安頓,引導禮儀,以備觐見。”
原來如此。
劉吉他悟了。
享九卿待遇的主爵都尉汲黯,被豬豬帝派來出城迎接他——區區尚未正式封侯的王國子弟,以汲黯清高耿直的性格,恐怕是覺得在折辱他了。
所以才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劉吉未央宮的城内方向拱手揖禮,神色感動不已:“陛下恩遇,萬死難報,臣侄泣涕拜謝!”
又向汲黯一行人揖禮道謝:“有勞諸位。”
哼!
汲黯哼聲嗤鼻,表情更臭了。
劉吉又悟了。
他們‘好直谏’的谏臣,最讨厭的就是阿谀逢迎之輩。
随官們強掩尴尬回禮:“君侯多禮。”
汲黯老僧入定一般,完全沒有回禮的意思。
劉吉面帶笑容,情緒穩定。
沒事哒沒事哒!
汲黯可是對當時的丞相、王太後的弟弟田蚡,及後來的大将軍衛青,都不行跪拜禮,隻行拱手禮的。
汲黯就是那威武不屈的漢子!
城門口人來人往,氣氛如履薄冰。
眼下不是說話應酬的場合,所幸必要的流程和言辭都已經結束!
随官禮讓劉吉上馬:“君侯請。”
“諸位請。”
主在前,客在後。
據載同樣體弱多病的汲黯,騎馬走在最前面,馬鞭甩得咻咻破風!
劉吉一行跟随在後,進入了都城長安。
長安城的大道連着小巷,縱橫交錯,四通八達。
玉辇奔馳,金鞭絡繹,香車寶馬川流不息。
頗有唐時盧照鄰詩中長安的氣象。
而且道中及道旁,竟然堪稱整潔!
雖然還殘留着髒污存在過的痕迹,但相比雨後屎尿橫流的莒城街道,已是大有改觀!
在經過道路交叉的繁忙路口時,劉吉還看見道路旁的空地上,有腰懸刀筆、手持簡牍的小吏在走動勘察。
劉吉騎在馬上,腦内猜測:【我猜是在為公廁的修建選址。】
系統狗奔跑在地上,表示認同:【我猜也是。】
看來這根土豆牌的胡蘿蔔,果然該喂呀。
吃下了‘胡蘿蔔’,可就更要長久地相信‘谶夢’——負分評論,入夢代罵哦!
……
随官們帶着劉吉走馬章台街,轉入藁街,來到下榻安置的住處。
至于汲黯,早已半途不告而别,跑沒影兒了。
安置劉吉的住處是一座除了規整莊重,無甚出彩的宅子。
‘前堂後室’,帶南院、東廚,與劉吉在城陽國莒城的宅子大同小異。
附近的宅子也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藁街,為大漢屬國使節館舍所在地。①
而專門用來安頓入長安朝見的諸侯王的地方,也在這條街上。
藁街背靠西宮未央宮,中段往南不遠就是未央宮所在西宮的北宮門。
“……君侯長途奔波,累身勞心,臣等就不打擾君侯盡早安歇了。”
為劉吉引導介紹過,随官們也都告辭了。
即使百邪不侵體的劉吉,風餐露宿趕路七日,也幾乎累癱了。
——不易生病,但是會累啊。
“宅中自帶有仆役,你們就去别忙活了。喊人簡單煮些粥羹或湯餅,吃過墊一墊肚子了,先睡上一覺再說。”
“喏,謝郎君體貼!”
陶杯和陶盤也累得懶怠動彈,沒再堅持親自服侍劉吉。
幾人吃過夕食,仆役又提來熱水盥洗過,終于都舒舒服服躺下了。
啊哈!
劉吉喟歎一聲,整個人攤平在被褥間。
天塌下來都不能阻擋他睡覺!
……
一夜酣眠無夢。
第二日清早,汲黯的随官就再度光臨宅院,并帶來一個急匆匆的消息。
“陛下将在今日午後,于宣室殿召見君侯,接受君侯獻寶。屆時還将有陛下信重的數位公卿在旁見證。”
“時間緊迫,臣先與君侯引導觐見禮儀,再洗漱整裝入宮。”
皇帝召見是在午後日跌時分,那至少得在正午日中時分,就已經到宮中候着了。
可不好踩點到,甚至倒反天罡,讓皇帝與公卿們等候。
劉吉的賴床懶覺沒睡成,急匆匆起床,又急匆匆嚼了兩個烤餅。
他本來習慣早上吃片兒湯的,結果被随官勸阻:
“湯水利尿通便,恐君前失儀,君侯還是進食一些幹餅、肉脯為宜。”
接着劉吉又急匆匆地接受禮儀教導。
再急匆匆地沐浴盥洗,換上陶杯提前準備好的嶄新冠服。
最後他打算抓緊時間吃個午飯,又被勸住:“民與士,一日兩食,朝夕而食也。”
“皇帝一日四食,少陽、太陽、少陰、太陰四始之時則食也。”
“公侯之列,多有一日三食者也。然今日事急,且面君當恭慎,腹内不饑則可,君侯少食為宜。”
簡而言之:怕吃多了,管不住屎尿屁。
劉吉謙虛受教了。
不過嘛,他就要見到豬豬帝了,多少有點緊張興奮激動,也沒什麼胃口。
被召見的隻有劉吉一人,就算陶杯和魯直等四人已經走馬上任侯洗馬、侯中庶子,也遠遠不夠格面見天顔。
于是劉吉告别四人隻身前往:“你們安心留守,我這就進宮去了!”
四人将劉吉送上馬車,“郎君放心,仆臣等必安分留守,祝郎君此去遂意!”
車駕辘辘,直行藁街上。
行到中段轉向南,不多時便到了北宮門外。
在後車同行的随官帶領之下下車,宮門衛士上前搜檢。
通過搜檢,再上車前行。辘辘行過半晌,來到了未央宮的前殿門外,再次有宿衛郎官上前搜檢。
不過這兩次搜檢,倒是都未開箱搜檢劉吉親自懷抱的寶箱——裹布已經掀了,露出的箱子四尺見方,黃土之色,非金非玉質地。
二次搜檢通過後,又棄車步行。
終于踏進了西漢帝國的大朝正殿——未央宮前殿。
放眼望去,怎一個雄偉大氣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