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陶也就罷了,顔樞又不是他的貼身仆人,沒有叫人服侍他穿衣吃飯的道理。
劉吉也拒絕了陶盤的代勞,總不好讓他在顔樞面前太丢份兒。
于是自己穿衣,隻讓陶盤一旁幫忙扯扯整齊。
“衛将軍果如傳言,仁厚和善、謙和有禮,我等不必為今晚的宴請擔憂了。”
顔樞以閑聊姿态,為劉吉獻策兼指點。
劉吉原也不擔憂,隻是有點緊張——去赴大名鼎鼎衛青的宴請,怎能沒半點激動?
“衛将軍是一個極有分寸的溫和長者,确實無須局促擔心。”
劉吉又擦幹頭發,一把束挽在頭頂,棄冠不戴,戴了有帽頂的巾帻。
陶盤由衷誇贊:“郎君這一身穿戴,更顯得不羁灑脫了。”
顔樞深以為然。
廣袖曲裾深衣,配以岸帻,尤為風雅灑脫。
赴宴着裝,有嚴肅正裝,亦有不羁便裝,各有各的好處,端看主人考量而已。
赴今晚的設宴,着便裝倒是更顯親和。
“走吧。”
收拾完畢,劉吉當先出帳。
……
在一個士兵的引路下,劉吉三人和此行統禦衆郎官的郎将趙赳,自行前往設宴大帳。
劉吉的營帳和衛青的大帳相隔不太遠,走了幾百步就到了。
衛青帶着已經到達的參宴将領,披甲戴盔,迎出帳外:“衛青有失遠迎,君侯快請。”
劉吉回禮:“我等不請自來,失禮了。”
雙方随行者也互相見禮不提,之後在衛青帶領下進入帳中。
帳中陳設簡單,以至于可稱空蕩簡陋,但這很符合衛青的風格。
如果是長于錦繡堆的霍去病的大帳,即便行軍在外,大概也會舒适許多吧。
“君侯請上座。”衛青禮讓道。
劉吉辭讓:“衛将軍上座,某就坐這裡好了!”
怕拉扯起來,一個跨步就在左下首的席位落了座。
同理當時衛青引路,現在是在軍中,他若居首而衛青居次,不利于團結!
“……”衛青擡起的雙手已然空空。
思緒轉幾轉,到底往上首落了座。
又擡手示意左右席位:“諸位也快請入座。”
朗将趙赳跟着劉吉順位落座,顔樞和陶盤則移來一張席,鋪在劉吉身後的側下方落座。
他們二人是為随從,卻尚無官職,隻充作服侍的侍從,按理不能在帳中列位、占一席之地。
出席赴宴的軍中将領們,也互相禮讓着依次落座。
霍去病充作親兵,立在衛青座側。
開宴前,衛青作為軍中主将、設宴主人,作出講話:“今賴陛下仁愛……”
後面跟上一串的歌功頌德,并說明了賜黃金一千斤以犒軍之事。
“又有君侯體恤厚愛……”
還是一樣的流程,先贊美劉吉品德,再說清他贈九成金帛與遺屬一事。
并代諸将表示,都會配合他整理出撫恤籍冊。
“陛下仁愛!”
“君侯慷慨!”……
宴上将領們一時是紛紛喝彩。
劉吉看将領們雖然是實打實的興奮,神色卻不見意外,就知道他們想來是早就聽說了。
講完話,衛青宣布開宴。
對帳門方向一招手,就有輔兵雜役魚貫而入,依主次尊卑席位呈上菜肴,放于每位宴客席上的矮足食案上。
等待酒肉菜肴上齊的間隙,衛青額外同劉吉緻歉:“衛青帳下校尉及諸将,今未能盡數前來,校尉張次公正另率一路大軍,追擊樓煩王和白羊王二部潰軍,不能為君侯接風。”
“還請君侯見諒!”
天子使者到達,按理應該全軍相迎。
不過陛下信件中也有話交代,令他以軍情戰況為先。
“多慮了多慮了!”劉吉連連擺手!
“戰場瞬息萬變,戰機稍縱即逝,諸位将軍都該以作戰為先!”
“若是因劉吉煩擾之故,叫大軍延誤了戰機,損兵折将,那劉吉萬死也難辭其咎啊!”
劉吉這話真不是客氣客氣,是實打實的真心話!
假設一下,要是衛青封侯的河南之戰——收複河南地及南至隴西全境,收複秦九原郡改名五原郡,恢複秦時黃河北岸以北的陽山-陰山為自然天塹的防線,拒匈奴于陰山以北的關鍵之戰——因為他劉吉此行而延誤了戰機,被蝴蝶翅膀扇沒了!
他劉吉就是大漢罪人,進一步說不定還是曆史罪人。
就是他自刎當場,都不能謝罪!
劉吉說得實在是懇切——那可太懇切了!
“君侯顧全大局,宅心仁厚,衛青在此謝過。”衛青見他是真的不介意,也放心下來,遙揖一禮。
前信之中,陛下在說犒軍諸事之時,關于事情的起因——劉吉獻寶,自然也提過幾句。
去病也看了帛書信件,因此才有初見時的那句‘你這人……’。
此戰大漢若是成功收服河南地,來日此地複耕,多半也是要種上馬鈴薯的。
君侯也确如陛下所言,眉眼上與陛下有六七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