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的紅衣判官頭帶平頂冠,冕旒十六串垂下,身穿蟒袍,黑面重眉,五绺長髯,不怒而威,正在翻看生死簿,案上擺着銅筆鐵硯,刑牌如林,插在鐵筒内。
賈珍身不由己跪下,渾身發着抖,隻感覺到身後陰風陣陣,幽冷浸入骨縫内。
閻王翻了翻生死簿,一雙利眼神目如電,擲下牌來,不假思索宣判,聲音幽冷如地下傳來:“金陵賈珍,逼死媳婦秦氏,又淫張華之妻尤氏,人面獸心,父子聚麀,淫人妻女,罪大惡極,當入畜生道,判閹割之刑,投生三世為騾,不得生育。”
滿殿鬼卒齊齊叱咤:“拖下去受刑!”陰風大起,盤旋在階下。
賈珍吓得滿臉慌張,身體抖如篩糠,卻無可抗辯,隻能虛弱無力道:“罪人有罪!小人一定改!求閻王爺給個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的機會!罪人一定積福積德,以修來世!”
然而閻王漠若不聞,兩名鬼差不容置詞,已将他拉下殿去,将他剝去衣物,赤條條猶如捆畜生一般四肢倒挂捆在刑架之上,賈珍剛要哭嚎,口中已被塞進木嚼,一名鬼差站在他腿後,一手捉住那孽根:“行刑!”
賈珍睜大眼睛,殿下卻漆黑一片,看不清楚,隻感覺到腿間被冰冷利刃劃過,麻木裡一陣劇痛,他像被錘爆的公豬一樣,嚎叫着在鐵鍊中扭動,然後便看到那鬼差陰森森拎起一串累累垂垂物件尚且滴答落下血。
他慘叫一聲,發出了非人的慘嚎,渾身顫抖着,渾身冷汗漣漣,幾乎要暈過去。
卻見上頭卻忽然奔下一個鬼差:“暫且行刑!此人陽壽未盡!陰差錯拘了活人魂魄,速速送其還陽!否則時刻過,天亮雞鳴,陽間屍體毀壞,便不能還陽了!”
兩個行刑的鬼差面面相觑,一個道:“這可如何是好?已行了閹割之刑。”
鬼差道:“無妨,此為神魂,等換魂後,其身尚全,也就短時間不能人道罷了,過一段時間就好了。等其陽壽夠了,勾回來,再割一刀便是了。”
賈珍大驚,卻已被從那行刑架上卸下,有鬼差端了一碗湯來:“此為忘事湯,喝了便忘了今夜之事,便可還陽去了!”
一個鬼差呵呵笑了聲:“尚有一紀陽壽呢,都是祖先積德,可惜了都被他自己作孽敗光了,他媳婦下邊告着他呢。”
一個鬼差看他滿臉驚慌,拔了他口中木嚼往下灌湯,一邊陰森森道:“好好積善養德,少做一世騾子也是好的。”
賈珍被灌下那冰冷苦澀的湯水,隻聽到一旁道:“他一會兒就盡皆忘了,說也白說。”
“陰司報應不爽,他這罪孽,便是立刻還陽後出家為僧,隻怕也免不了那一刀。”
“還是有機會的,都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壞人變好,倒是功德強哩。”
賈珍被灌滿一肚子水,過了一會兒昏迷睡着過去了,然後很快便被人穿上他原本的衣物,将他送下去了。
賈琏在上頭看着失笑,那湯水裡頭,正是有着他和老麥克買的藥,治療秃頭的藥,據說服下後會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不舉,足夠了。
很快,接下來輪到賈赦被押了上來,披發垢面,鐵索纏身,鐵枷扣頸,形容十分狼狽。
仍然是一樣做法,隻是罪名改了下,變成了奢侈貪淫,賣女求榮,貪酷霸道,欺壓良民,判決仍是閹割後投生為騾,斷子絕孫,勞碌一世,為人宰殺,剝皮食肉。
同樣是一番捆綁行刑,在賈赦哀嚎聲中,又有鬼差來道:“其祖功勳甚高,得在天官任職,特特派人來說情,念其一時糊塗,願以其功德,折其陽元一紀,命他還陽,令其捐金贖罪。”
賈赦被重新押回大殿上,聽那判官果然道他父親願以功德和來世富貴,換其陽元一紀,命其還陽贖罪,讓他畫押簽下了“贖罪券”。
閻王在上冷聲道:“汝祖父本有大功德,能享受天祿,壽滿天年,如今卻為汝等不肖子孫,舍去天爵,投生凡人。天地無私,果報不爽,爾之惡行,令祖宗含羞,子孫蒙垢。勸爾莫作虧心事,禍福昭然人自迎,押下去,送他還陽!”
說完便有鬼差拖下去,果然又灌了湯水,但又有個鬼差悄聲和他說話:“爾祖父使了關系,這湯做了手腳,叫你不要遺忘陰間之事。爾還陽後,每用一文錢,都增加爾的債券,來世都是要還的,若是太多了,就得下地獄先受罪後才能轉生。讓你節儉度日,行善積德,才好抵消罪孽。”
賈琏在上頭忍着笑看完這兩場幽冥大戲,他示意金文翺收拾好這堂上,切莫留下什麼痕迹,那些陰風陣陣寒風刺骨,都是以風扇在冰山前扇過去的,那些綠色火焰,則是老麥克友情支持的綠焰蠟燭制法。而這些閻王和鬼差,則是金文翺調教許久剛剛趕到京城的人手了。
這可是借鑒了那楊家将戲裡八王爺審潘仁的戲中之事,再從王熙鳳那整治賈瑞的事上得了靈感,再讓親爹簽下來世要還的巨債,看他還敢荒淫奢侈,欺男霸女不。
這也是一勞永逸,他如今有了官身,到時候賈赦再以父親的身份壓下來,又有那賈雨村助纣為虐,不知将來還有多少類似石呆子之事要讓他去辦,更不必說将迎春抵債、威逼金鴛鴦這樣書中确鑿要發生的事。
要不是看賈赦、賈珍到底是血緣父兄,他真想一了百了,廢了他們塵根,從此不能人道。
此為大逆不道,他終究不敢為之。但一想自己懼怕報應,他們卻如此橫行無恣,未免心中不爽,這才有借着陰司報應閻羅審案之事來小小吓他們一場。
大事辦完,如今可回去次日一早,他才回了府内,果然便聽邢太太派人來說賈赦昨夜夢魇,早晨起來便驚悸難耐,已着人去請了大夫,他便慢條斯理換了衣服,這才趕過去請安。
賈赦滿臉青白,眼圈發黑,萎靡不振,大夫開了驚悸安神的藥,賈琏又問了幾句,送了大夫出去。這才進去,看邢夫人和王熙鳳都在内服侍了。
賈琏便向賈赦問安:“原本今日兵部韓尚書讓我回去部會,部署北雲大營迎駕之事,隻有一個月時間,兵部上下都忙。父親生病,自當侍疾,我這便向兵部告假,将手中差使交給其他大人,在家侍疾。”
賈赦雖然萎靡,但仍是阻止道:“不必,我不過是驚悸之證,受了些風寒。上皇、皇上巡幸閱兵是大事,不可懈怠,速去兵部,不可因家事,辜負皇恩。”
賈琏恭敬應了,又噓寒問暖了幾句,看賈赦頭發胡須花白,眼袋累累下垂,說話氣息不繼,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自己幼時的那點尊敬畏懼之心,此時煙消雲散,隻想着希望他今後調養病愈後,便能改了。
嘴上卻隻說着要去尋些安神的良藥來給父親,又遣人訪專治驚悸的名醫去。
賈赦卻隻道:“不必忙這些,且開個粥棚,施些粥,再備些衣食送去慈幼局,隻當為我行善積福。”
賈琏隻滿口應了,出來與邢夫人禀報,再當着邢夫人之面,叮囑了王熙鳳好生孝順父親之類的話,這才出門往兵部去了。
兵部這邊諸般事完,回府後果然也聽說甯國府賈珍也病了請了大夫,便又與王熙鳳一并過去探視一回,賈蓉接了出來,隻說了些大夫診治,開了什麼藥的話。
賈珍同樣也是強打精神,卻也看得出深受打擊,驚悸難安,大傷元氣。
一番探視作态後,賈琏命人尋了些牛黃、酸棗仁、何首烏、珍珠等安神定驚的名貴藥材兩處分别送了,便隻稱要準備聖上巡營之事,回北雲大營去了。
果然過了幾日,便聽說賈珍那邊果然送了銀子給尤老娘,在外邊買了宅子安置尤家,又贈銀添妝,發嫁尤二姐。
而賈赦這邊,則退回了孫家送來謀官的五千兩銀子,自己則去了寺廟去念經齋戒去了。
賈琏心中總算安定下來,開始全力備辦迎駕閱兵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