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繕話語剛落,窈窈沒動,空氣靜了一下。
鄭嬷嬷是半刻鐘前被叫起來的,她半坐在床沿,正好能看清李繕的表情,窈窈沒動作,他也好整以暇,盯着那一包軟和的被子,似乎真的在考量,從哪兒下手能一整個抱起來。
鄭嬷嬷怕他沒輕沒重的,驚到窈窈,好在過了三息,窈窈慢吞吞從被子裡冒出腦袋,露出一張嬌美的小臉,她揉朦胧的眼兒,道:“我起來了……”
她哪裡敢給李繕抱呀,到時候又叫他記仇上了。
鄭嬷嬷也适時說:“侯爺,夫人剛起來,得收拾一下。”
李繕“嗯”了聲,他拇指無意識摩挲了一下自己腰間佩劍,轉身出了房間。
…
不多時,窈窈洗漱好了,人也清醒過來,甫一出門,馬車、行李早就準備好了,新竹木蘭眼下些微烏黑,原來她倆從子時就被叫起來收拾東西。
鄭嬷嬷本以為李繕是臨時起意,竟然是已經做好主意了,卻不說,她一邊扶着窈窈上車,一邊小聲道:“這不是鬧騰人麼?”
窈窈雖然早知李繕沒那麼好說話,聽了她一個勸說,多少有些不情不願,沒想到坑是挖這兒了。
她面無表情,攥緊左手拳頭,小小揍了一下引枕。
此行随行是鄭嬷嬷和新竹,鄭嬷嬷跟窈窈坐馬車,看她這模樣,就知道是有點兒起床氣,又心疼又好笑,挑好的一點話寬慰:“不過,侯爺确實有把夫人放在心上。”
比起分離,新婚夫妻更應該在一處,李家雖然不是什麼百年世家,宅邸不算大,但人總是踩低捧高的,仆役更是,這一點,鄭嬷嬷是很清楚的。
不過,從李繕燒道觀到如今,再沒有人敢存旁的心思,無形之中替窈窈擋掉很多麻煩。
其實不用鄭嬷嬷勸,窈窈緩過神,起床氣消散了,也就接受了。
這回北上去雁門郡,比當初從洛陽北上好多了,不是那麼趕,新竹和木蘭收拾的行李也很多,都得專門找一匹馬來拉,東西夠用,也必然是舒适的。
窈窈在車上淺淺補了一覺,回了精神,她打開車簾,四處瞧瞧,暮春初夏的時節,并州已經回暖,土地化凍,日光燦燦,一片新綠。
到了正午,一行人還在官直道上,幹脆直接靠路邊歇腳,随行有軍中夥夫,鄭嬷嬷怕菜燒得不好,想給窈窈單獨開小竈。
夥夫卻擺擺手,道:“将軍說了,不會讓夫人在路上餓到的,你放心等着吧。”
不久後,送來了一壇鹵羊肉、一盤烹豬排骨,一個炖莼菜,菜量多,色澤誘人,香味撲鼻,并幾個昨晚夥夫連夜蒸的雪白大饅頭,一個個竟都要比窈窈的臉還大了。
窈窈看呆了,鄭嬷嬷也驚詫:“這麼多,夫人吃不完的啊!”
“誰說給她一人吃了?”李繕下馬走來,他把馬鞭丢給辛植,道,“我也吃。”
窈窈回過神,便問:“擺在哪吃?車裡,還是外面?”
李繕:“車裡。”他不是那種沒苦硬吃的人,能在馬車裡吃,不用就塵土吃飯,他自然選在馬車。
鄭嬷嬷轉驚為喜,第一次來并州時,李繕就沒搭理過窈窈,那時候路上吃的也多是幹糧,哪有這些熱菜,如此看來,李繕不是存心折磨窈窈就好。
馬車裡足夠大,案幾擺上,還有走動的空間,不過李繕坐下來,就逼仄了點,他身上有一股日光暴曬過的草木的氣味,是好聞的。
窈窈稍稍放松了,她撕開一點饅頭,慢慢地吃,李繕也夾着挂着鹵汁的羊肉塞到饅頭裡,吃了起來。
不一會兒,窈窈聽他低聲笑了起來,她好奇地看過去,李繕的确心情很好,她很少看到他濃眉舒展,笑得這般輕松快意。
謝家有食不言的規矩,李家沒有,他眉宇帶着一種得逞的少年氣,道:“聽說你不想北上,但我覺得,不好叫你一直悶在家裡,帶你出來看看也好。”
窈窈:“……”
她稍微回想一下,就知道是錢夫人賣了她,她明明打算趁李繕不在,在李家和錢夫人處好關系,再彈一彈古琴鳴竹過瘾。
但是窈窈調整得很快,能出門見見馬兒,她現下心情也不錯,跟着笑了,道:“夫君的意思是,這一趟,我可以當成散心麼?”
李繕是那種心情一好,就很好說話的,他不帶猶豫,道:“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