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嬷嬷聽罷,搖搖頭說:“這位表姑娘的性子,你不是頭日知道,幾年前見面的時候,她還想挑撥夫人和大姑娘的關系,夫人都不在意,日後就别怄氣了。”
新竹應聲是,她雖然能理解鄭嬷嬷說的,難免遺憾,夫人這般美好的人,若能遇到個真心護她的,那才是應該的,李繕縱是隻手撐天,權大勢大又如何,終是莽夫。
…
第二日,隊伍繼續北上。
窈窈對盧馨兒道:“此行是為押送胡虜,是為公務,不好一直帶着你。”
盧馨兒心含不甘,但也無法,家中緊急,這裡不行,她就打算南下去洛陽求謝氏,于是拜别。
窈窈托人詢問李繕,可否差人護送她表妹往南,她沒替盧馨兒和外家說服李繕,倒也不想連一點面子都不給外家,雖然盧馨兒帶了好些護衛,但世道不安,多一些人總比少的好。
很快,李家軍出了一隊十二人,專程護送盧馨兒,鄭嬷嬷和新竹親自把這表姑娘送到門口,心裡舒服了。
不日,一行人抵達雁門郡,雁門郡烽火台高聳,秦漢時候就留下來的長城,幾經加固後,難掩歲月風蝕痕迹,朝牆外望去,一片荒蕪蕭瑟。
這一日城中百姓也極為欣喜,随處能聽到他們在談李繕押送胡人進雁門郡。
窈窈沒有住驿站,而是住郡守府别院,别院平日是郡守夫人白夫人打理。
白夫人五十來歲,面相祥和,窈窈和李繕在别院歇息,可見李繕看重雁門郡,白夫人心裡高興,何況窈窈生得極好,真是叫人怎麼瞧怎麼喜歡,白夫人待她一見如故,請她觀摩存放在别院的百字石碑。
石碑本是雍州雲摩寺的古迹,是前朝大師手筆,多年前胡人攻入雍州,将石碑分成十六塊,一塊塊運去胡人王庭,如今李繕把胡人打退,把這石碑奪回來,暫時安置在這。
窈窈書法師從顧大家,知曉顧大家最遺憾沒能親眼見這百字石碑,又因為自己也擅書法,便認真瞧起來。
突的,石碑後伸出一個小女孩的腦袋,她呆呆看着窈窈,驚呼:“你是仙女兒吧?”
窈窈:“……”
白夫人忙斥責婢子:“還不快把五姑娘帶下去!”又對窈窈笑道,“這是我孫女,小孩不懂事,咋咋呼呼的。”
窈窈習慣别人因自己容貌的驚豔,不過,像小孩這般直白的說辭,還是讓她有些羞赧,她笑了笑,沒說什麼。
石碑後不遠處,白夫人的孫輩正騎着竹馬玩打仗,一邊高呼:“吾乃素袍,誰敢來戰?”
就是鄭嬷嬷見得多了,也感慨:“侯爺當真民心所向。”
窈窈輕輕點頭。
…
這日晚上,郡守府設宴,窈窈和李繕一同出席,她挽着驚鹄髻,着一件月白底色三層大袖裙服,額間勾出一朵精緻的梅花,嬌靥勝花,李繕寬衣博帶,眉眼英武俊逸,二人并肩進了堂内,不止因他們是宴席貴客,也因容貌天成,珠聯璧合,很是受一陣矚目。
索性他們都習慣了,席位坐西朝東,婢子擺上支踵,新竹替窈窈挽了下裙擺,窈窈坐好了。
宴席開,窈窈酒量不好,玉樽輕輕沾唇,便是喝過,李繕則面上帶笑,一杯杯下肚。
酒過三巡,雁門郡各官員夫人們都退下,窈窈也回别院歇息,她雖然隻抿了些酒,總覺得酒氣熏得不好受,讓鄭嬷嬷盛來一盞鹽泡忍寒草茶,含着漱口。
她吩咐鄭嬷嬷:“給侯爺也留一盞。”
她不知李繕什麼時候回來,應該會挺晚,還好她這幾日不缺覺,捧了本樂譜看。
臨近亥時,李繕回來了。他目光清明,走路步伐穩當,往凳子上一坐,還挺像模像樣,但渾身酒氣是掩不住的。
窈窈遞了那盞忍寒草茶給他,李繕一手按着自己眉棱,沉聲:“我沒醉。”
窈窈沒見過他承認自己醉的時候,她解釋:“這是茶,用來……”
聽到“茶”字,李繕端着瓷碗揚起脖頸,弧線銳利的喉結上下活動,“咕咚咕咚”他兩口喝下茶水,皺起濃眉:“怎麼這麼苦。”
窈窈:“……”因為是用來漱口的。
她想笑,忍着抿起朱唇,隻是她不知道,煌煌燈燭下,她眼底隐匿的閃爍笑意,讓她的眼睛看起來分外明媚漂亮。
她自以為藏得很好,輕聲而溫柔地說:“夫君歇吧。”
李繕凝起眼眸焦點,直直盯着她,遲鈍地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語氣不快,道:“你故意的。”
窈窈心虛:“我故意……故意什麼?”
李繕突的站了起來。
他坐着她站着,距離幾寸卻也相安無事,但他一旦起身,占了大片地方,一下拉近兩人的距離,燈下影子蓦地重疊一處。
窈窈眼睫一顫,禁不住後退一小步,拉開了一點距離。
李繕垂眸看她退的這一步,這回倒是敏銳了,他從喉頭發出一聲嗤笑:“放心,我就要去範陽了,不擠占你。”
話音一落,他心下生惱,本沒打算提的,不料叫酒意一激,這時候說了出來。
窈窈愣住,顧不得别的了,輕聲追問:“夫君為何去範陽?”
範陽國盧氏和太上軍争端不休,這時候李繕去範陽,隻有這個緣故,窈窈可不覺得李繕是為了幫盧氏。
李繕一聲不吭,大步走到榻邊,榻上物什早就整理好了,鋪着被子,他直接躺下,抱着雙臂閉上眼睛。
窈窈:“夫君?”
李繕沉聲:“離得遠,聽不清。”
窈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