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節是甯小玉的英語課。
她戴了好大一個口罩進來。
前排的同學問她:“甯老師你感冒啦?”
“沒,”她有氣無力地回答,“我花粉過敏,臉上起了一圈小疙瘩,醜,怕吓着你們。”
底下開始議論紛紛:
“花粉過敏?這季節哪來的花?”
“有的呀,高三那棟樓門口的花圃裡,臘梅不是開了兩朵嗎?”
“那兩朵加起來還沒我指甲蓋大,能有花粉?”
“别吵了,安靜安靜。”甯小玉虛弱地揮揮手,“本來就昏沉沉的,你們再叽裡呱啦,我就要暈倒了。”
有男生同她說笑:“真要暈了,我們就把您擡到醫務室去,不會放着不管的。”
口罩擋着,學生看不到甯小玉的表情,但從她彎彎的眉眼能猜到,玉姐在笑:“那我撐着最後一口氣,也要喊方傲梅老師來給你們上課。”
男生馬上就不貧嘴了:“我看見方老師,暈得比您還快。”
甯小玉笑得更歡了:“還想從氣勢上壓制我?你們這群小鬼,就得讓方老師來好好懲治一番!”
羅昊吸溜了一口可樂,在後排起哄:“我們是小鬼,那方老師是什麼?”
“欺負我國外長大對中華文化不熟?”甯小玉說,“能鎮壓住牛鬼蛇神的自然是菩薩了,方老師就是那尊看似慈眉善目、實則不怒自威的女菩薩。”
她翻開書,“不跟你們鬧了,都坐好。”
周加弈一手叉腰一手扶額:“誰家女菩薩天天穿一身黑啊,方鐵嘴明明就是面目可憎的金剛,跟慈眉善目沾不上半點關系,玉姐亂用成語。”
辛悅就問:“還記恨方老師罰你站走廊的事呢。”
沒等周加弈開口,他兩就猝然被叫名字:“辛悅,周加弈,你們說什麼悄悄話呢?”
甯小玉捏着粉筆點人,“笑得真開心,也說出來讓我樂呵樂呵。”
霎時,全班同學仿佛被一隻無形的上帝之手控制了,動作統一,齊刷刷轉頭看過來。
辛悅:“......”
此情此景,尬得我能用腳趾頭摳出兩室一廳。
羅昊看熱鬧不嫌事大,他吸溜完最後一口可樂:“甯老師,他們倆上課經常說悄悄話,上次政治課上也被點名的。”
辛悅:“......”
羅昊啊羅昊,我要把你砌進我的兩室一廳裡,和牆上的磚石融為一體,叫你入不了輪回、再也喝不上碳酸飲料!
“辛悅不是書看得多、懂得多嘛,我就問她,”周加弈面帶微笑地和看熱鬧的同學對視一番後,誠懇地望着講台上的甯小玉,小虎牙一露就開始編瞎話,“菩薩殺生嗎?”
甯小玉一頭霧水:“?”
“整個一中誰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方傲梅老師一擡眸,山川俱碎;一冷哼,血流成河。”周加弈深深歎了口氣,“我們這些小鬼在她手下讨生活不易,命如草芥微不足道,她老人家一個不順,我們就魂飛魄散了。”
蔣旭輝跟在後面添了一句:“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誰不說一句好慘?”
甯小玉:“......”
這幾句話我熟,看的玄幻小說裡常常有這樣的橋段,描寫對象不是魔尊就是鬼王,通通都是大反派。
兩節英語課就這麼在調侃中開始和結束了。
石磊把飯卡扔給辛悅:“幫我帶一份青椒炒肉飯。”
辛悅拽住他:“你不去食堂?”
石磊抄上水壺:“中午跟十三班約了籃球,沒空。”
“一會别給他帶飯,讓他下午餓着。”石磊走後,周加弈把他飯卡扔回桌肚裡,“昨晚上宿舍熄燈了,還偷偷摸摸躲過宿管阿姨的查房跑出去打球,外套也不穿,遲早凍出病來。”
辛悅問道:“他最近怎麼打球瘾這麼重?”
“大緻原因我已經找到了,等确認了再告訴你。”周加弈神神秘秘。
食堂一樓,人頭攢動,摩肩擦踵。
“這就是你最愛的三号窗口?”辛悅站在周加弈身後,問他,“開學一百天,你是不是吃了有九十九次?”
“差不多吧,”周加弈轉過身來,面朝辛悅,“不是中午就是晚上,一天總有一頓要來吃面條。”
辛悅在飯卡右上角鑽了個芝麻大小的洞,一根細線穿過洞,打了個很漂亮的繩結,類似于織毛衣最後的收針結。
周加弈捏着繩結晃,一圈又一圈。
“第二節數學課,我憂心忡忡了整整四十五分鐘,”辛悅随着隊伍慢慢往前挪,周加弈後退半步,她前進半步,兩個始終隔着半個手臂的距離,“方老師也教十班,萬一在辦公室她和秦老師閑聊兩句,聊到我們班,順嘴說到你和我,那李代桃僵的事不就露餡了嗎?”
周加弈樂觀得很:“哪這麼容易露陷?再說,就算露陷了那也是罰我,大不了再去站一節課走廊!”
他把飯卡晃成一圈虛影,“我罰站可以,你不行,你臉皮薄,會哭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辛悅同他争辯,“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哎,羅昊!”
她扳過周加弈肩膀,指給他看,“水箱旁邊坐着的是羅昊吧?我眼鏡沒戴,看不清楚。”
周加弈視力好:“是他。”
辛悅:“有錢人家的少爺,總跟我說學校食堂飯菜難以下咽,今天倒是纡尊降貴莅臨食堂,不去下館子了。”
周加弈指尖晃動的幅度縮小,問:“你們在進一中前就認識?”
辛悅點頭:“我跟他是一個初中的,還同班了兩年。”
“老熟人。”
“算是有點熟。”辛悅想起了早自習的鬧劇,“早上的漫畫書就是他借我看的。”
“沒穿衣服的那本?”
“你老揪着衣服說事,”辛悅說話間無意識地帶了點嬌嗔,“跟石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