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遊在嬉戲谷看到的噴泉,還記得吧,一刀下去你就能看到泉水從我這飛濺出來,一刹那的工夫,你家裡的牆壁就全被染紅了,跟朝霞一樣......”
周加弈想找幾個成語來好好潤色下朝霞的美,可惜他腦袋一時間卡殼得厲害,半個字都想不出來,隻能用上大白話,“非常美麗。”
“哦。”辛悅淡淡地看了一會他的單口相聲,應道,“行哎,你可以‘一刀下去’了。”
周加弈讪讪地又把刀放回去:“改天再‘一刀下去’,我先洗鍋刷碗。”
他偷偷用餘光打量辛悅。
她從置物架上抽了兩張濕紙巾擦了桌子,然後走到床尾拉開了衣櫃。
喔。
他舒了長長一口氣。
日記本這事算是被自己的裝瘋賣傻弄翻篇了。
周加弈手腳麻利,一會就把鍋碗瓢盆打理好了,一轉身,就看到辛悅在穿衣鏡前試外套:身上一件穿着,手裡兩件比劃着,床上還有一堆。
“穿兩件出門,不怕中暑?”
“那也比曬黑好。”辛悅似乎把方才的不愉快和你死我活忘得一幹二淨了,沒事人一樣有問有答,她朝書桌那努嘴,“抽屜裡有頂棒球帽,你拿出來戴上。”
周加弈照做了。
他左右打量帽子:“男式的?”
“嗯,本來給我堂弟買的,”辛悅還在比劃外套,“現在便宜你了。”
周加弈戴好帽子,坐在書桌前看辛悅提着幾件外套犯選擇恐懼症:“友情提醒,距離高考第一場考試結束還剩一個半小時。”
“哦。”辛悅表示知道了。
周加弈看不下去了:“雪青色那件好看。”
“好看是好看,”辛悅苦惱道,“可它太薄了,遮不住紫外線。”
“那就選藏青的。”
“它倒是厚,可也太厚了,不透氣,悶人。”
周加弈被辛悅的糾結打敗了。他沒轍地癱在椅子上問:“你每天上學前都這樣嗎?”
“哪樣?”辛悅反問。
“看着一堆衣服犯難啊。”
“那倒沒有,”辛悅看着鏡中的自己,“反正外面罩着校服,内襯随便穿。”
“那要不,”周加弈看着辛悅不知疲憊地把床上的衣服挂進衣櫃裡,然後又從衣櫃裡拿出另外幾件,周而複始,便給她出主意,“今天還穿校服?”
“校服?今天又不去學校,為什麼還要穿校服?”
“那你到底要穿什麼?”
“在挑啊。”
周加弈被徹底打敗了。
等辛悅曆經無數個糾結後,終于準備妥當出門時,周加弈已經在地闆上盤腿而坐得快入定了。
“最後一步,挑一雙舒适的鞋,”辛悅合上鞋櫃,“gogogo。”
周加弈把辛悅往門外拖:“快快快,石磊姐姐這會就等着佛祖的指點了。”
“松手,我還有一隻鞋趿拉着呢!”
公寓一樓大廳,辛悅半隻腳才踏出自動門,鋪天蓋地的熱浪就迎面而來,差點沒把她一巴掌拍回去。
“揚城的這個夏天,太兇猛了,”辛悅回頭看向大廳屏幕上的天氣報道,“39度,還無風,又悶又熱。”
周加弈在門外唰地一聲撐開了遮陽傘:“走吧。”
等了兩秒,背後沒動靜。
轉身一看,辛悅還扒在門口不動。
“悅悅?”周加弈提高了點音量。
“就來。”辛悅戀戀不舍地擡頭看了一眼空調的風口,做了個抓東西的姿勢。
她快步出門,鑽到傘下。
“别走這麼快,要出汗——”周加弈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垂眸看着辛悅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掌,“幹嘛?”
“空調口那接來的最後一捧涼氣,”辛悅輕輕拍了怕周加弈的皮膚,“舒服吧?”
她外面套了件藏青色的襯衫,深色的袖口下露出小半個白皙的手面。
周加弈在一瞬間的愣神裡,想起了某次月考中有這麼一段散文:
詩人的那顆心,在這貧瘠又荒蕪的戈壁灘上,開出了一朵雪原的小白花。迎着風,向着光,它開在正東的方向。
“車來了,”辛悅邁了一步,走出了遮陽傘的範圍,她又退回去,“你被熱傻了?”
周加弈乍然回神,他握緊傘柄:“走吧。”
工作日,又是不上不下的這個點,公交車上寥寥沒幾個人。
辛悅和周加弈坐在倒數第二排。
站點沒什麼人,路上也是,車開得很快,窗外的風景迅速往後面倒退。
連帶着枝繁葉茂的梧桐。
辛悅靠着窗,默默數到了第六十三棵路過的梧桐。
公交拐彎的時候沒有減速,辛悅被車身帶偏了一下,碰到了周加弈。
他們的胳膊緊緊貼在一起。
隻隔着一件薄薄的襯衫。
誰都沒有撤回手臂。
微微颠簸的車廂,寂靜無聲的車廂,和好像隻有他們兩個人的車廂。
左邊是梧桐,右邊是周加弈,頭上是冷氣,沒有炙陽的烘烤,這一刻,才是最好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