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還在繼續。

坑越來越深，直到挖出一米多，宋曜才喘着粗氣，停了下來。

他擦了一把臉，将鏟子丢到一邊，走到屍體旁，遲疑了片刻。

屍體的皮膚太過脆弱，如果他大力搬動，可能連個全屍都沒有了。

可時間緊迫，曲然他們随時有可能找過來，二号祝玖還生死不知。

眼角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宋曜向來清澈的眼睛裡，湧動着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銳利暗芒。

他絕不會讓祝玖真的變成這個樣子。

至于這具屍體，他隻能抱歉了。

他并沒有取回自己的衣服，就當是給屍體最後的體面，随後默默低下頭，掌心輕輕觸及那副冰冷的、腫脹的軀殼。

下一秒，他猛地用力，将屍體推入坑底。

短短時間，坑裡就積了一層水，屍體重重滾落，泥水飛濺到宋曜的臉上，順着他的下颌滑落，又滴回坑裡。

他不躲，也沒有抹去那些泥水，隻是抄起鏟子，一下一下填坑。

雨幕遮掩了一切，泥土翻覆，将慘白的屍體逐寸覆蓋，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處理好痕迹，宋曜收回鏟子，雙唇緊抿，在坑旁停駐片刻。

不管之前有幾個祝玖，今後都隻剩一個祝玖了。

宋曜深呼吸幾次，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确保不露破綻，随後邁開腳步。

先去找祝玖吧。

有件事，他一直不敢深想。

祝玖這次下天坑，真的是被張局威逼利誘的結果嗎？

其實此刻，他倒有點希望她跟幕後黑手有關系了。

這坑底太危險了，如果她真的對幕後黑手來說有特殊價值，那至少性命無虞。

宋曜正七想八想，試圖壓過自己奇怪的情緒，餘光中卻閃過一道白光。

他心頭一凜，立刻躲到樹後，迅速擡手關掉頭燈。

世界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大雨瓢潑而下，掩蓋了所有聲音。

他屏住呼吸，手指攥緊鏟柄，悄悄探出頭去觀察。

白光消失了。

宋曜皺眉，突然想到，這種環境下還在森林裡亂晃的，會不會是祝玖或者曲姐他們？

他喉結微動，試探性地出聲：“祝玖？”

五秒後，白光又亮了起來，曲然的聲音穿透雨幕：“宋曜？”

宋曜松了口氣，心情有點複雜。

他往後瞟了一眼，離埋屍的地方已經挺遠的了，隻要不往那邊走，應該不會被發現。

正準備朝曲然走去，斜前方又一道聲音傳來。

“宋曜？”

宋曜一頓，好像是嚴晨！

三人上前碰頭，互相看了看對方灰頭土臉的樣子，一時面面相觑。

……這叫什麼事啊？

三個異能者活着聚到了一起，兩個最該被保護的普通人卻都丢了。

曲然掃了一圈，沒看到祝玖，目光落在宋曜身上。見他垂着頭，眉間壓着濃重的陰翳，便知道祝玖還是被抓走了。

她皺了皺眉，見嚴晨身邊沒跟着張旭，忍不住開口：“張旭人呢？”

曲然太了解嚴晨了，一般來說有他在，張旭連點油皮都破不了。但是現在他雖然一身狼狽，但好端端立在這，沒缺胳膊少腿，反而是張旭不見了。

這明顯不正常。

嚴晨閉了閉眼，聲音有些壓抑：“張局最後的命令是，先解決掉幕後黑手。”

曲然眼神微變，立刻聽出了他話中未竟之意：“你什麼意思？你能救他，卻沒去救？”

見嚴晨沒有反駁，曲然心頭怒火驟然竄起，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子，狠狠地将他壓到樹上：“你瘋了？！那是一條人命！這是把他的話當聖旨的時候嗎？”

他平時不是挺靈活的嗎？怎麼在這種時候就死闆得近乎冷血？！

“……你别告訴我，你連試都沒試。”她盯着嚴晨，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問。

嚴晨輕咳一聲，低垂着眼，沒有反抗，也沒有做出任何解釋，隻固執地說着：“先去解決幕後黑手。”

“你——”曲然渾身緊繃，拳頭死死攥緊。

就在她即将徹底爆發的瞬間，一道身影橫插了進來。

宋曜的手搭上了曲然的手腕，輕輕一用力，将兩人分開。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垂下眼睫，聲音有些澀然：“時間緊張，我們先完成任務再說。”

曲然咬了咬牙，狠狠吐出一口氣，背過身去，不再看嚴晨。

她雖然嫌張旭煩，但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離開得這麼突然。

怒火稍降，她恢複了一些理智。

張旭遇到危險，嚴晨不可能無動于衷，可能還發生了什麼别的她不知道的事。以張旭那護犢子的性格，很可能是故意下命令不讓嚴晨去救他，以防無謂的犧牲。

過了這麼久，就算是現在去救他，也來不及了。

她有些難過地閉上眼睛。片刻後，她狠狠一捋頭發，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