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前世那個清冷自持的師弟,
今生的厲劍寒脾性時冷時烈,讓人愈發琢磨不透了。
回到房間後,我胡亂抹了把臉就栽進床褥。
追緝半個月的蠱毒案,昨夜終于把白無赦斬于劍下。
緊繃的神經終于能徹底松懈了。
可剛合上眼皮。
胃部就突然痙攣着絞緊。
啊……
老毛病又犯了。
可能是慶功宴上不注意又喝多酒,也可能是這些天忙着追兇風餐露宿沒顧上正經吃飯。
這次的胃疼來得格外兇。
灼燒感直逼咽喉。
我掙紮着撲向面盆。
酒液混着膽汁和食物殘渣傾瀉而下。
最後幾口穢物還帶出縷縷血絲。
銳痛還在胃裡不停翻攪着。
明明藥匣就在僅有五步之遙的櫃頂上,可我渾身力氣像被抽幹了似的。
連指尖都擡不起來。
咚——
額頭重重砸在銅盆邊沿。
徹底墜入昏迷之前,我聽見有人破門而入。
“師兄!”
厲劍寒的聲音慌得幾乎變調了。
可記憶中,他從未這般緊張過我。
連上次我幫他運功渡氣遭反噬吐血,都沒有。
閉上眼時,我迷迷糊糊地想。
肯定是疼出幻覺了吧。
但很快我就發現,那不是幻覺。
再睜眼時,我已安然躺在床榻上。
嘴裡正泛着熟悉的藿香藥味。
身上也已換了幹淨的棉布中衣。顯然,有人給我喂過藥了,連先前倒地時沾的污穢都清理幹淨了。
厲劍寒正用溫水擰了帕子替我擦拭身子,動作生疏卻出奇的認真。
擦到手腕時他忽然停住。
把帕子搭到銅盆邊,起身離開了。
我以為他終于嫌麻煩,不願意再照顧我。
沒想到一柱香時間後,他就回來了,手裡還端着一碗白菜面。
粗瓷碗裡的面條有些坨成團。
但正騰騰冒着熱氣。
他袖口蹭滿了竈灰,整個人灰撲撲的,與平日的整潔模樣大不相同。
“後廚竈火都滅了,我現劈了柴生的火。”
他把竹筷放到我手裡,微微抿了下唇,“鹽罐子沒找着,師兄就……湊合着吃吧。”
面條被湯汁泡得綿軟。
味道不怎麼樣,卻正好合我虛弱的脾胃。
我用筷子扒開最後一層面糊時,
發現碗底還靜靜卧着個圓滾滾的荷包蛋。
蛋黃凝固在蛋白中央,像枚小太陽。
我有些怔愣。
以前,都是我變着法給厲劍寒做各種吃食。
有一回我染了風寒,蜷在被子裡想請他替我熬碗粥,他卻冷冰冰地用“沒空”兩個字将我堵了回去。
前世今生,這還是我第一次嘗到厲劍寒做的吃食。
見我吃完,厲劍寒收走了碗筷。
他盯着碗底殘湯,喉結動了動。
“難吃就直說。我第一次下廚,以後……會越做越好的。”
他說着,耳尖泛起淡淡的薄紅。
完全不像記憶裡那個冷冰冰的師弟。
我心中五味雜陳。
隻是,當視線無意間下移,剛湧上心頭的感動突然就凝固了。
他腰間赫然懸着一柄劍。
即便裹着皮革劍鞘,劍身滲出的寒氣,仍讓我渾身血液發涼。
這分明是早該被熔成鐵水的秋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