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蠱患平息後。
我們循着線索追查,終于摸清了禍源。
原來是羅刹教刑堂長老白無赦私養腐心蠱,疏于看管,導緻蠱蟲逃竄作亂。
現在他正藏身在大邺城鬼市之中。
前世,我曾與這人多次交手,對他的招式路數再熟悉不過,便主動提出作誘餌。
厲劍寒聞言立刻皺起眉頭。
方諸卻已經取出麻繩,開始編織機關鎖套了。
“大師兄的本事,我們都清楚。”
這話确實不虛。
論身法,我踏雪無痕的功夫在衆人中無人能及。
論江湖聲望,我逍遙派首徒兼少年英雄榜首的名頭,也最易引蛇出洞。
幾番商議後,計策便定下了。
當夜月懸中天,月光将滿地蠱蟲甲殼映得幽藍。
我且戰且退至城郊枯林,忽覺身後過于安靜。
本該接應的方諸居然倚着樹幹昏睡過去了。
連日追蹤耗盡了我們的體力。
蠱群趁勢合圍而上,毒螯噴濺的黏液擦過我衣襟,隻差須臾,就要沾上皮膚。
千鈞一發之際,厲劍寒單手攬住我腰身,反手擲出火折子。
火苗觸到蠱蟲的瞬間,焦糊味裹着蟲屍,立刻在夜色裡彌散。
蠱鳴聲也沉寂下來。
厲劍寒帶我落到一座屋檐上。
他緊扣我的胳膊,聲線繃得發緊,“有沒有傷着?”
沒等我張口,他已撩開我半截衣袖查看。
我猛然往後退,後背冷不防撞在尖銳的飛檐上,硌得我生疼。
這人此刻眉峰輕蹙,認真專注得讓我陌生。
可前世跟他一起遊曆,我被人用暗镖打傷腿肚子,他不過兀自站在一旁擦劍。
隻說了一句“下回要當心”。
我去剿除山賊被打斷一根肋骨,他也隻是抛來一瓶傷藥,就走了。
那些潦草敷衍的關心,早把我對他的最後那一丁點兒期盼磨成粉末了。
“你做什麼!”
我甩開他探向腕間的手,聲音近乎嘶吼。
厲劍寒懸在半空的手指蜷了蜷。
喉結滾了幾下,“我隻是擔心你會中蠱——”
“擔心我中蠱?”
我冷聲截斷,“中蠱的怕是師弟你自己!上回罵我龌龊的是誰?眼下是在扮哪門子的同門情深?”
他身形晃了晃,像是心口挨了一記重錘。
我看見他蒼白的唇顫抖着開合數次。
可等了半晌,卻沒聽他說出來一個字。
我扯了扯嘴角,縱身躍下屋脊。
再沒理會他那道凝固的身影。
白無赦這個蠱患元兇被誅後,大邺城恢複了往日的喧鬧。
街頭巷尾都在傳頌我們的功績。
特别是錦繡和我治病救人的事迹,連城門口的老漢都能說上幾段。
慶功那天,
橋頭廣場擺了整日的流水席,酒肉香氣幾乎飄滿整條街巷。
錦繡被大娘們簇擁着簪花。
我被商販塞了一大壇陳年女兒紅。
“瞧這倆娃娃,多般配啊!”有個白胡子老翁打趣道。
滿場百姓都跟着笑鬧起來。
“說得是!好事成雙,不如這就拜堂成親!”
錦繡難得露出小女兒情态,紅着臉直往我身後藏。
我剛要開口說話。
南邊突然傳來稀裡嘩啦的聲響。
就見厲劍寒突然拂袖離席,袍袖翻卷如烏雲,帶起的内力竟将整張八仙桌轟然掀翻。
滿場鴉雀無聲。
最後還是老裡正做主,讓我和錦繡對燭三拜,結為異姓兄妹,這事才算完。
宴席在一片狼藉中草草收場。
我和方諸互相攙着哼起小曲兒。
醉醺醺晃回客棧,剛跨過門檻,二樓雕花窗就砰地關上。
震響聲之大,驚得方諸酒都醒了一半,“厲師弟今日是怎的,吃火藥了?”
我望着窗紙上忽地熄滅的燭影,同樣困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