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翹的連檐讓光柔和的四散開來。
遠處群山綿延,薄霧橫生,在半山腰處虛虛籠罩着。
江禾相停在碧虛宛前,正糾結于此時自己是否應該敲門打擾師尊。
——因為就屋内的聲音來看,來的實在不是時候。
……
“這什麼東西?!!”
……門主又被抓過來學算盤了……
“媳婦!為什麼我又算錯了???”
……果然。
“三七二十四不對嗎?那七九八十一呢???”
……自然都不對。
“這默草峰的支出怎麼會這麼多?”
……應該是你算的問題。
歎了口氣,江禾相放棄糾結,反正從小到大這場景見的次數沒有十萬也有九萬九。便同往常一樣在門上敲三下,待屋内說話聲停了之後開門進去。
屋内的畫面一如既往。
靜門門主坐在雕刻有桃花的書案前一臉生無可戀的抱着一個紅木算盤,面前堆積如山的賬本已經快要把靜由紀給埋進去了。
而在這位長相中規中矩沒有什麼特色的中年男子旁邊有一位斜躺着閑散下棋的冷美人。
一手支頭,一手執子。
江禾相突然就明白自己在床上喝茶的動作是從誰那裡學來的了。
“門主,師尊。”
江禾相規規矩矩的對百裡伊行弟子禮。
冷美人起身坐好,把手中棋子放回棋奁,慢條斯理的拿起放在棋盤邊上的小玉扇輕輕一點,就在江禾相面前化出一排水字:
「過來認錯了?」
江禾相點點頭應答:
“徒弟知錯,不應随意服用回靈丹。”
「下次還這麼做?」
江禾相沉默了:
若答不這麼做,師尊一眼就能看出來自己是在扯謊,可若答還這樣做——
靜由紀見江禾相久久不言語,拿眼瞪他,被百裡伊不鹹不淡的掃了一眼,登時蔫了。
行吧,不讓瞪就不瞪,一天天的把這破例收的親傳弟子當兒子寵……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他們兒子。
百裡伊繼續看着江禾相,完全無視一旁沖她使眼色使到眼角抽搐的靜由紀:
「你的身體隻能再撐兩次。」
江禾相把頭低下去,輕聲輕語的回答:
“徒弟……知曉。”
「你知道就好。」
「出去吧。」
江禾相擡起頭:
“徒弟是有事來請教師尊的。”
「知道,不是說你。」
一片靜逸中,被兩對目光看着,還抱着算盤的靜由紀張大了原本就不大的眼睛:
“不不是,媳婦......說我呢?”
靜由紀:
“我是門主!我不同意!”
百裡伊瞟他一眼,起身走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行了,先出去吧。」
江禾相眼觀鼻鼻觀心,裝作自己沒有看見門主臉紅了,隻自顧自的數師尊書架上有多少書。
等靜由紀出去,屋内重歸平靜。百裡伊看他一眼,從書架上拿下來一本書遞給江禾相:
「拿着。」
江禾相伸手接過,一看書名:
《修煉元嬰基礎》
江禾相:
“師尊,弟子不用......”
又來一本:
《破蒼劍法》
江禾相拎起劍法,打開看了看,确定這就是破蒼峰祖傳的那本劍法,問還在找書的百裡伊:
“師尊,這破蒼劍法徒弟早已修煉完。”
百裡伊正在找另一本劍法,聞言又是一行字:
「靈力被封,你肯定要去練劍。之前給你那本心法待你修為恢複再繼續看。」
「這本不是給你的。」
「破蒼峰所有弟子都必須在收徒大典前會這套劍法的前五重。」
「你正好教他們。」
劍法此事隻能慢些感悟,何故如此着急?江禾相轉念一想,人魔兩族的合約還在,那隻可能是妖族要開戰:
“師尊,可是妖族準備宣戰了?.”
百裡伊搖頭:「妖族剛剛立新主,現如今正在穩固權勢,無力開戰。」
剛立新主......
回想起前幾日在小鎮上遇到的虎族,江禾相當時隻以為那女妖是虎族的少主,不曾想她當真是虎族的族長:
難怪虎族這種妖中貴族隻能去吃人肉……應該是舊派争權失利,全族被流放到人妖邊境。——
就是不知道新任的妖主是個什麼樣的性情。
「是魔族。」
江禾相怔怔看着手中的劍法掉到地上,書脊與木闆相撞,發出一聲輕響:
魔族。
那半年後竹信舟要怎麼辦。
還是強行入魔嗎?
沒有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甚至沒有人能夠理解為什麼他固執的要去讓竹信舟重複他當年的一切。
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也許是因為他沒有親手殺了竹随。
也許是因為他隻有那一對雙親。
又也許是因為他對那些或同情或落井下石的眼神感到惡心。
......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現在不太想讓竹信舟死了。
但竹信舟如果不入魔,那他這麼些年來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話。
竹随殺了他的父母......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