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沉極了,風一陣又一陣,每個人身上都帶着瑟瑟的寒意。
數十個想要跑到其他縣城的百姓和權貴被就地斬殺。南橋邊又一次染了很多越人的血,河渾濁了起來。
在河昆府與夷人在河間縣交界的那道城門邊,無數人順着雲梯爬上城樓,弓弩手難以抵擋,城樓上的士兵全都倒在了地上。
夷人一個個闖入開平城,手持精鐵鑄造的長槍,身着堅硬的铠甲,高大威猛,令人生畏。
身後就是河間,河間後面就是雲下和西定。
燕王親率精銳站在早已死傷過半的大軍正前方,嘶啞着聲音喊道:“今日必勝!”
後面數百人跟着喊道:“今日必勝!”“今日必勝!”
聲音不怎麼齊整,但足夠大。像一盆水落入大河濺起無數水花,然後一圈一圈往外擴散波紋。
徐歸和何三郎在後方領隊,心中強壓住慌亂,力圖鎮定下來。
記得昨夜燕王道:“你倆在後方接應,習将軍在側面準備接應或者代替本王,不至于使我軍無将。”
張彧斥道:“君子不立危牆,古今多少大将皆立于中台指揮,如何有親自突圍的道理?王爺如何能親身送死!”
“我隻是想試試能不能擒住将領,十餘年前我就和夷人那邊的主将交過手,我或許比你們對他的了解多一點,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他神色看不出喜怒,語氣也淡淡的:“那你要我逃嗎?去西定?還是回開平城?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地方,若能死在戰場上,總好過在那醉生夢死的地方度過一生。”
張彧看這位燕王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個瘋子。
谷由禮手撐着桌子站起,看向習初:“而且他才是大将。我看這些日子他雖然軟弱,戰略意識并不差,才能也有。我僭越這麼久了,還是把兵權還給他吧。”
……
衆人看着站在最前方的王爺,不禁像被打了雞血一樣感到振奮。
雖然武器落後、人數落後,可是這樣的當朝權貴都敢站在前面,是不是說明我們若是拼死一搏,還有機會勝利!
谷由禮身騎戰馬,在親兵的保護下,像根針一樣狠狠紮入了夷人的胸膛。
“你們大将伍肆已死,爾等還不束手就擒!”
何三郎望去,那人在馬上挂着敵人的頭顱。身中數箭,卻愈加戰意勃發,面上帶血也帶笑,雙手握刀向前沖鋒,幾乎是刀刀緻命。
他終于發現,他其實是一個可信賴的将領和王爺。
所有人都受到了他戰意的感染,所有人都拼盡全力不肯退後向敵人讓出家園。
他看似冷酷無情,不在乎那些百姓的命,可是他又何嘗把自己的命看得有多重?
天昏沉下來,殘陽讓那些暗紫的顔色無處掩藏,鴉聲嘈雜,人聲更亂。
夷人久攻不下,又失了将領,一時潰散,使得河間縣還能算是小勝。
此時,原有兵力死傷近九成的河間,也終于等來了一部分援軍和補給。
此後數戰皆是大捷。
直到另一批援軍到來,夷人終于派使者議和,大越奉銀萬兩,而夷人将軍隊撤到河對岸去。
來支援的軍士們自然是大喜,可也不敢大辦宴席。軍中仍是一片肅穆的氛圍。
孫大娘跟着何三郎來到一處帳子,看着棺材裡的燕王,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她确保若明被安全送走之後才到軍營來幫忙,便聽到了谷由禮和徐歸等人已身死數日的消息。
這些日子她疑他、恨他,見慣了他的小心翼翼。此時幾乎不堪回想,心髒像是被揪做一團,喉頭澀得要命。
她知道谷由禮喜歡她。可是她午夜夢回也同樣時常想起那個有些腼腆的小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