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鬼林
被夜幕籠罩的校園内陷入詭異的安靜。
盛放的薔薇花海閉合枯萎,哥特式尖塔的鐘樓倒轉,指針不斷在十二與一之間徘徊,齒輪發出遲暮老人的咳嗽聲。
學生宿舍樓前噴泉裡的池水在血月的照耀下凝固。
校内活動中心的穹頂下,萦繞堆積的雲層驟然坍縮,彩色玻璃裂開無數道縫隙,如同一道道漆黑的狹長眼睛,數萬隻血紅色的閃蝶從破碎的穹頂中振翅而出。
蝶翼振動灑落的粉末飄散在空中,将面前平寂的空間蝕刻出遙遠的預示。
李月息站在走廊中,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細長。她目光沉沉地望着那顆擎天巨樹,腕間的銀鍊突然崩斷,骨鈴滾落。
她面色平靜地拂去裂口處滲出黑色血珠,将碎裂的銀鍊和骨鈴拾起,指尖燃燒的冥火将銀鍊熔接如新,腕間的銀鍊恢複如初。
她無視骨鈴表面皺眉嘶吼的人臉,将數萬年斬殺的魂鬼鎮壓。
“那個,李同學……”
靖狂氣喘籲籲地跑進活動中心的長廊,黑色的運動鞋上不知何時沾上黏液,留下串串漆黑的腳印。
還沒等氣順,着急忙慌地開口,“我爸他就是個大老粗,不懂禮貌,成天嘴裡就知道念叨什麼家族家規的,冒犯了你,請你原諒。”
他撓了撓發癢的脖頸,皮膚滲出絲絲血迹。
靖狂看不到在他脖頸間搔癢的鬼手。
他原本内心煩悶,就想着和往常一樣騙過守夜的宿管,從學生宿舍偷跑出來,翻牆去學院外邊找點樂子,卻發現圍牆上殘留着帶血的抓痕。
他向宿管求援,卻發現宿管室内的燈早已熄滅,無論他如何呼喊,都無人回應。
路過學生活動中心時,靖狂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腦子一熱,像是有人在背後推着他,不知怎麼的就跑到廊下。
“還有我……”
我不該找你的麻煩,更不該任意妄為,”靖狂撓着頭,絲毫未在意指縫外溢的黏液,眼神中早已沒了當初縱橫校園的狂傲,“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天我就好像不受控制一樣……”
再多的解釋也顯得蒼白,靖狂一噎,朝李月息鞠了一躬:“對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李月息凝視着靖狂身後那數十隻漂浮着的怨鬼手臂。
那些手臂掌心都睜着血紅的眼睛,正幽幽地與李月息對視。
怨鬼手臂寄生在靖狂的體内,每當月圓就會在睡夢中撕扯他的内髒。
依附在他靈魂中的青面惡鬼仍舊蠢蠢欲動,磅礴的鬼氣已然刺穿了靖狂的靈台,投射出猙獰的虛影。
惡鬼與怨鬼似乎在靖狂降生時就為這具身體的歸屬權達成了共享協議,它們共同為靖狂的降世接生,共同亵玩他的靈魂。
他的身上至今殘留着焦黑的齒痕。
原本等到這具身體成年之後,它們互相吞噬的力量足以夠取而代之,但鎖鬼鍊被捆縛後,它們的力量被無情地抽取。
它們怨恨李月息的插手令它們功虧一篑,卻又忌憚于李月息的力量,隻能在夜晚折磨寄主,展現出虛影,發出凄厲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