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交易行。
一堆年輕人圍在門口,盯着緊閉的大門上那張花體字寫就的通知單眉頭緊皺。
“通知:由于老闆違反交易會規定,即日起白日交易行閉店休整,營業時間另行通知。給您造成的不便還望理解。”
“我理解個毛線,老闆違規你換個老闆不就行了,關店門幹什麼?遊戲裡也搞株連九族?再說了,他能犯啥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這地方殺人放火不合法嗎?”
一個紋着花臂的年輕男子亮出拳頭在通知單上指指點點,看起來對白日交易行的關閉很不滿。
“老大,要不我們回去吧,就說這裡的藥也不能用,翎神不會怪我們的。”一旁一個跟着他的胖乎乎的人說,這人裝扮滑稽,肚子上蓋着口大鍋,捂着咕咕響的五髒府,想打退堂鼓。
謝應來到白日交易行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輪椅上坐着的那個人想也不想地要去履行交易行老闆的職責,被謝應按住肩膀強行扣下。
“在這待着,我去就行。”
說完,他把人留在交易行門口不遠處的花壇後面,一個人慢悠悠湊了上去。
“還沒拿到東西嗎?”謝應擠上前拍了拍胖乎乎那小子的後背,作出一副關切的樣子。
“你誰啊?”花臂不太客氣,上來就要把他推開。
“是翎神讓你來的?”胖乎乎倒是有點兒禮貌。
他這一句話迅速讓謝應明白了目前的狀況,在一片混亂裡,【翎聞】靠着一個名字暫時維持住了秩序,門口這幾個應該都是她派出來尋找物資的。
隻可惜在白日交易行門口碰了壁。
謝應靈機一動:“是啊,翎神讓我來的,她讓我給你們帶句話。”
“什麼話?”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湊在一起,再加上背後烏泱泱的十來個人,看起來對謝應都持懷疑态度。
“特殊時期,特殊手段。”
謝應指着門上的告示,神神秘秘地招呼花臂和胖乎乎:“管他什麼停業通知,把門拆了不就行了?”
花臂小子托着腮像模像樣地思索了一會兒:“也是啊。”
說完,他拍了拍胖乎乎的肩膀:“你踹兩腳試試。”
胖乎乎小子不假思索地點頭答應,似乎很聽他的話,上前去對着門就是一頓猛踹。
聽着踹門的哐哐響聲,謝應疑惑地看了一眼花臂時不時握起的拳頭:“你不是拳手嗎,來一拳不比他用腳踹來的快?”
花臂還沒回答,胖乎乎氣喘籲籲地接話:“翎神不讓。”
聯系【翎聞】剛才的話,這個“翎神不讓”很好理解,估摸着還是為了防止他們再受傷,畢竟一個胳膊脫臼就讓人群裡那個小子嗚嗷亂嚎了半天,若是拳頭、咒術、劍招漫天亂飛,誰再真受點什麼不能恢複的重傷,那才是大麻煩。
謝應這麼猜,花臂也是這麼解釋的,說翎神叮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遊戲技能,一邊說一邊遺憾地看着自己的拳頭,他原本還想跟大神【翎聞】學點什麼,現在隻能當個啞炮,關鍵時刻還得靠胖乎乎的大體格子破門。
正說着,踹門的聲音停下了,胖乎乎兩手一推,松動的木門“轟隆”倒地。
“老大,打開了。”
胖乎乎挪開胖乎乎的身軀,映入大家眼簾的,隻有幾面白花花的牆。
木台,擺滿藥水的櫃子,還有其他原本陳列待售的貨物,全都不見蹤影。
花臂撓了撓頭:“真被抄家了?”
謝應習慣性地往他經常靠着的那個木台的位置歪了歪身子,落空險些摔倒,撐着牆好容易站穩了,看了一眼滿屋子擠進來的人,問:“翎神讓你們來找什麼?”
“藥和吃的。”胖乎乎有問必答。
剛才謝應過來之前,隐約聽到一句“這裡的藥也不能用”,心中有疑惑,接着問:“廣場上沒人身上帶着藥水嗎?”
胖乎乎正聽着肚子在白牆上摸來摸去,看起來想找暗門,不假思索地回答:“有啊,但是沒用,豆子的胳膊吃了藥也沒見好,翎神的意思是可能那些藥時間太長了,讓我們到交易行裡找點新鮮的,我們和老大就被派到這裡了。”
看來藥水失效的情況【翎聞】也早就知道到了,把這些人派出來,估計是人多口雜,不想讓他們因為那個胳膊脫臼的小夥子再鬧起來。
胖乎乎賣了半天的力氣,也沒在白牆上摸出第二道門來,他摸着肚子上的鍋靠近花臂,小心翼翼地低聲開口:“老大,我餓了。”
花臂捏了捏他的肚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陳帆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一天天隻想着吃。”
謝應打量着他們。擠在交易行裡的這群人以花臂為首,裝備看起來都較為普通,七個人裡有三個都習慣性地比劃着拳頭,沒人戴着戒指,看起來更不會有劍客這種依賴裝備和武器、往往需要砸錢才能有出路的職業。
身無長物,現實裡相識。
這些人的年紀看起來和童關關差不多,估摸着就是一群混社會的半大小子。
這樣的人往往最信奉力量,也最容易被【翎聞】的拳頭折服。
謝應靠在門口望了一眼被自己藏在不遠處的那個男人,“J”看起來比剛剛失去交易會會長身份的時候更失落了。
如果一個人,出生就被賦予了一種身份,并被安排了一份無限重複的工作,忽然有一天,又剝奪他的身份和工作,那這樣一個看起來生命毫無厚度的人,應當會陷入極度的茫然之中。
“J”下意識低頭錯開目光,謝應胸骨體後方那個跳動的器官又在疼了。
謝應走近他,把自己堆在他輪椅上的那堆花都掃了下來,凝望着抱箱子的男人,忽然腦子一抽,打開他懷裡抱着的那個小箱子,從玩具彈弓上扯下一截黑色的彈力繩,站到輪椅背後,三下五除二地替人把頭發紮了起來。
“有什麼計劃嗎,”他邊紮邊問,“你這也算是放了五一小長假,休息一下吧。”
店沒了,工作沒了,一個失去存在意義的NPC該何去何從。
“J”沒有回答,他低着頭,任由謝應在自己的腦袋上擺弄,把箱子裡被人翻亂的東西又一件一件整齊碼放好。
到底不是紮頭發的繩子,謝應前腳忙活完,後腳就有些碎發掙脫繩子的束縛,垂到了男人的額前,隻是這樣一看,松散随意,倒是襯出了不一樣的感覺。
謝應自知等不到回答,推起輪椅,自顧自地開口:“沒有計劃,就聽我的。”
沒找到東西的一群人垂頭喪氣地走出交易行,就看見剛剛說自己是【翎聞】派過來傳話的那小子不知道從哪兒推出來個輪椅,輪椅上還坐着一個滿臉茫然、看起來不太清楚狀況的殘疾人。
花臂大步頂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向着謝應喊:“兄弟,需要幫忙嗎,他這腿還能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