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的,筒子樓後面的小空地上,就已經有五六家職工家屬端着簸箕把自己家裡的菜拿出來賣了。
來買菜的也都是廠裡的職工家屬,甚至還搞起了以物易物,你家有的菜換點我家有的菜,雖然人不多,但是看起來十分熱鬧。
桑瑜站在自己的後院裡,盯着小空地裡面的熱鬧看了一會兒,她的腦子裡似乎猛地炸開了一個響雷。
她知道自己能幹什麼了,她知道靠着自己手裡面的錢,還有她離婚分到的這輛二八大杠到底能幹什麼了!
她能賣菜啊!
也就是在兩三年之後,這個看起來簡陋的小廣場就會變成鎮子上最大的菜市場。
跟米面糖油肉布這些東西還在計劃分配之外,蔬菜這種東西已經放開了,隻不過現在受到種植技術的限制,想要買到不應季的水果和蔬菜基本是不太可能的。
不過應季的蔬菜還是相當受歡迎的,就看那小廣場上的幾個職工家屬,他們才剛剛把菜搬出來,就已經有人圍上去了,想來,也就是中午吃飯之前,他們的那些菜就能賣完了。
現在是1983年,盡管距離改革開放已經過去了三年多的時間,可是,對于濱江這個内陸省份的中型城市來說,其實這裡的人們并沒有感受到多少改革開放前後的不同。
大家的物資依舊比較匮乏,可是前後左右的人都沒有什麼差别,一樣的工資,一樣的工作,一樣的房子……
自然而然的,就無法生出什麼窮則思變的想法。
最多就是像廣場上的那些職工家屬們,把自己家富餘的菜拿出來換點東西、賣幾個小錢,而且這種事兒隻有職工家屬來做。
說白了,就是家裡面的那些中老年婦女來做,至于家裡面的正式工,或者是待業的小年輕是沒有人來做這個的。
受到改革開放之前“投機倒把罪”的影響,并不開放的濱江市人依舊覺得做買賣什麼的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更何況是在有本職工作的情況下再去買菜,簡直丢不起這個人。
甚至這個時候,要是有人真的做買賣,那一定會被人說閑話的,被歸到不正派的那一檔人裡面。
一看就貪圖享受的小資産主意。
不過,桑瑜可完全不受到這個影響,上一輩子窩囊了一輩子,她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沒啥别沒錢”這個殘酷的道理。
更何況她是靠自己的雙手掙錢,又不偷不搶,怎麼會丢人?
而現在這個年代正是萬象更新、百廢待興的好時候。
在這個時代,無論随便幹點什麼,那都是能掙得盆滿缽滿,對于她這種沒有什麼專業技能的人來說,是真正的可以吃時代紅利的時候。
重來一次,她不可能再錯過了。
這一輩子,她隻想好好過,好好掙錢,其他的,可半點都不在桑瑜的考慮範圍之内。
決定了要幹什麼,桑瑜是半點都沒有耽誤,騎上自行車就朝着四平廠區去了。
濱江木材廠的三個廠區如果要按繁華程度來排名的話,那麼四平廠區肯定是排在最後面的,倒不是這裡距離東廠區遠,也不是這裡的廠子少,而是這裡就靠着一個農村。
說來也奇怪,在八十年代的時候,農村和城市似乎泾渭分明,跟四十年後的不分你我,簡直是有着天壤之别。
明明四平廠區就在四平鄉邊上,可是,卻好像有壁一樣,雙方的人卻很少有交流。
一定要說有的話,那就是四平鄉逢“五”趕集的時候,隻有極為少數的木材廠的人會到農村集市上去買點東西,不過附近村子裡的人可是絕對不會到廠子裡賣東西,這似乎已經是約定俗成的規則。
那時候工廠裡面的人,似乎天然就帶着對于農村人的鄙視,就連跟他們打交道都不屑。
這也是,桑瑜屋子後面的那個小廣場裡為什麼隻有附近職工家屬過來賣菜,而一個附近村子的老鄉都沒有的根本原因了。
不過就算是在上一世,桑瑜也對于這種無形的壁壘嗤之以鼻,跟廠子附近的不少老鄉都打過交道,甚至還跟四平鄉的一戶村民關系很是融洽、親密。
雖然現在重來一世,就算此刻他們還不認識,可是桑瑜還是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去找他們。
四十年前的四平鄉裡面還沒有修公路,也沒有一棟棟的農村自建房,隻有一條灰撲撲的黃土路,以及一片低矮破舊的土房子,在房子的周圍是大塊大塊的蔬菜。
現在正是六月,濱江市天氣熱,正是各類蔬菜成熟的時間。
桑瑜一邊騎着自行車往村口走,一邊看着那些喜人的蔬菜,眼睛得笑彎了。
許二青家就住在四平鄉四平村的村口,距離村子中心還有一段距離,以前桑瑜不知道他們家為什麼不到村子裡面去住,還以為是不是宅基地的就分在這裡的原因。
後來才知道,是因為許二青是個結巴,他媳婦因為小兒麻痹有一條腿略微的瘸,所以被村子裡面的人排擠,才住在這裡的。
不過對于桑瑜來說,住在村邊上好,她不用進村子,做事就方便不少。
許二青家的地就在他家房子外面的圍着,屋子後面還有幾蓬茂密的竹子,也是因為這一片竹林,許二青還是個手藝娴熟的篾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