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瑜站在那一扇低矮的大門前,透過兩邊用竹子紮的簡陋栅欄往裡面看,隻看見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人正坐在院子裡面,低頭分割竹子,在他的身邊放着不少已經劈好的竹篾。
這人正是年輕時候的許二青。
“老鄉!你家是不是有竹筐賣啊!”
桑瑜探着頭,笑眯眯的跟許二青打招呼。
許二青擡起頭,就看見了一個紮着兩條黑辮子的姑娘站在自己家的栅欄外面,身上穿着幹淨的碎花襯衣,手裡推着一輛威風凜凜的二八大杠,正眉眼彎彎的看着自己。
他有點茫然的看着桑瑜,這個打扮的姑娘一看就是廠子裡面的人,怎麼會來村子裡?還有她是在跟自己說話嗎?
直到桑瑜又問了他一遍,許二青才猛然的反應過來,連忙回頭叫自己媳婦:“四妹,你……你……你……”
他本來就因為結巴而沉默寡言,現在一着急,就更說不出話來了。
倒是他媳婦馮美華答應着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硬着陽光,桑瑜看見了年輕的馮美華,眼睛都忍不住潮濕了,上一世她們兩個都是苦命人,互相拉拔着攙扶着,你幫助我,我幫助你,關系密切的過了人生時光的最後十來年。
那個時候的馮美華因為年輕時候吃了太多的苦,頭發早就稀疏花白了,筆直的腰杆也彎得厲害,走起路來一瘸一拐,就連牙也不剩幾顆。
可是面前的馮美華還很年輕,烏黑的頭發紮了一條大辮子,身上雖然穿着灰撲撲的土布衣服,還打着大大小小的補丁,可是打理得很是幹淨,就算走起路來微微有些瘸,可是整個人風華正茂。
“做你的活路,啥子事!”馮美華現在說話還有一股子濃重的鄉音,她手裡提着菜刀,風風火火的從屋子裡面沖了出來,沖着許二青問。
許二青越是着急越是說不出來,隻能不停地指着栅欄的外面。
馮美華擡起頭朝着栅欄外面看過去,這才看到了笑眯眯的站在那裡的桑瑜。
面對一看就是工廠打扮的桑瑜,馮美華帶上了幾分警惕,她走到了院子中間,略微靠近栅欄,還隔着一段距離就對桑瑜問:“你要幹啥子?”
桑瑜依舊笑着,把自己已經說了兩遍了話又重複了一次:“老鄉,你們家裡是不是有竹筐賣?我想買兩個。”
馮美華愣了一下,似乎才反應過來,她臉上揚起了局促的笑容:“你要買筐啊?”
“是,我趕集的時候聽說你家編的筐質量好,但是我沒遇上,就來你家裡問問。”桑瑜這個話不算是撒謊。
許二青在四平鄉的幾個篾匠中,手藝是數一數二的,不過因為種種原因,他受到村子裡的排擠,他做得各種竹具反而不怎麼好賣。
這個時候的人還帶着八十年代特有的淳樸,馮美華和許二青聽到桑瑜這麼說,半點都沒有懷疑,甚至連最後的那一點警惕都消失了。
許二青連忙給桑瑜打開了房門,馮美華熱情的把桑瑜給迎進了院子裡,她緊張的沖着桑瑜笑,甚至還說起了别扭的普通話:“是,是,我男人的手藝是好,你,你要買幾個,我帶你去看!”
說着,就帶着桑瑜去柴房裡看自家做的竹筐。
許二青更是連忙去給桑瑜倒開水。
兩口子你來我往的忙,身上透着緊張又興奮情緒,跟在桑瑜的身後,像是兩個小學生一樣,局促的等待着她的挑選。
桑瑜站在柴房門口,往裡面一看,不大的柴房裡面一半堆放着柴火,其他地方就大大小小的竹筐和各種竹具了。
她一眼就看中了兩個最大的竹筐,馮美華連忙去給桑瑜拿,一邊拿還一邊不怎麼确定的詢問:“妹子,這個筐有點大哦,你确定要嗎?要不是你要個小點的?這個有點貴。”
桑瑜還是笑眯眯的:“多少錢一個?”
馮美華和許二青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似乎有點拿不定主意,她猶豫了一下:“我們集上要賣一塊五一個,你自己找來的,那就,一塊三,你看行不行?”
桑瑜還沒說話,馮美華自己似乎就沒有了膽子,又連忙指着邊上一個中号竹筐說:“要不是你要這個嘛,這個我們賣一塊二,給你一塊……”
“我就要那兩個一塊三的。”桑瑜打斷了馮美華的忐忑,指了指自己停在院子裡的自行車:“不過你們要幫給我裝在後座上。”
兩口子驚訝的看着桑瑜。
桑瑜指定的這兩個筐,起碼一個能裝五六十斤東西,一般就是他們鄉下人用的多,工廠裡的人買得最多的就是那種二十斤、三十斤的背筐,或者就是那種裝十多斤的菜籃子。
不過,鄉下人家裡基本都有這個筐了,所以,這兩個大竹筐在許二青家算是積壓貨了,占地方還賣不出去,現在桑瑜一下子兩個都要了,讓這兩口子着實不敢相信。
“要得要得,你放心,我男人一定給你弄得巴巴适适的!”不過馮美華反應的很快,她立刻一口就答應下來,先把買賣給敲定了。
說着,她已經十分利落的把這兩個大筐從柴房的牆壁上給取了下來遞給了許二青,接着又熱情的招呼的桑瑜取院子裡喝水。
桑瑜笑眯眯的跟着兩口子折返到院子裡,不慌不忙的說出了自己今天真正的目的:“你家外面的菜賣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