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歎了口氣,感受到手腕上的牽引,擺了擺手說:“沒事,我們再去其它地方找找。還是拜托你來帶路了,我怕跟着我走又要重新繞回這裡……”
走之前她不死心地拉了拉金屬門上那輪巨大又複雜的齒輪。
然而——
唐雨怎麼也沒想到,她甚至沒怎麼用力,隻聽見轉軸處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傳來,金屬大門緩緩——露出了一條兩指寬的縫隙。
!
唐雨回頭看着199,有點震驚:“……我剛剛做什麼了嗎?”
觸腕搖了搖。
唐雨:“……那你做了什麼?”
同樣沒有。
她又回頭看向門縫,刺眼的白光透過窄窄的縫隙投射出來,讓人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況。
塞達斯是這樣馬虎到會忘記鎖門的性格嗎?
唐雨不太清除,但她确實不太敢進去……總覺得是在請君入甕。可是她們又沒做什麼錯事?
想到這裡她又放下心來,覺得這大概隻是一次巧合,否極泰來,自己終于歐了一次!
進去後也可以順便找找有沒有紙筆之類的東西留個言。
想明白後,她将門拉開,拽着199走了進去。
·
上次她們進來時隻匆匆看過去一眼,看見了白室内的大緻布局。這次為了找東西,她特意看得仔細了些。
門後還是左右各四個倉體,空間看起來寬敞許多。圍繞着雪一樣慘白的牆壁一周,一米多高的位置上有一層不寬的台面,延伸出來的長度正好沒法在牆壁上投射出陰影。
台面上沒有擺幾樣東西,一把小刀,一個隻裝了泥土的花瓶,和一些唐雨不太認識的細碎零件。
沒找到她需要的東西。唐雨在台面上看過去一眼,沒有碰上面的東西。台面上已經過分簡潔到一覽無餘。
越過圓柱形聚能燈的對面還有一扇金屬門,唐雨過去拉了一下,這下毫無懸念,金屬門是緊鎖的。并且它是一扇雙向鎖住的門,從裡面一側也需要鑰匙才能打開。
這扇門後連接着領隊的活動場所,這麼嚴密也不奇怪。
進來後結果還是沒變,她說不上失望,正要重新走回對面的時候,聽見199喊她的聲音。
“唐雨……”
她回頭,看見它正好站在聚能燈的另一邊。
超高功率的柱形中空燈環刺眼白光下靠近會有明顯的灼熱感,它的亮度讓人沒法直視。唐雨隻能微微眯起眼睛,透過縫隙勉強看見燈光的虛影。
虛影之後是199拟态的瘦長身體,身體漆黑,卻在灼烈的光線下顯出一種好似将要融化的灰白。
唐雨眨了下眼睛,又發現那是自己的錯覺。回過神後注意到199的觸腕正指向某一個方向——
她順着指引看過去,那是一台普普通通隻是形狀比較寬大的透明休息倉……
等等。
注視時間久了以後,原本因為過于明亮的光線造成的視線錯覺也漸漸消失,那不是一台普通的休息倉。
她想走過去查看一下,卻被199一根觸腕攔住了,再低頭一看,身下是碎裂一地的玻璃渣。
倉體上半面的玻璃被打碎了。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不滿意塞達斯管理的礦工進來搞得破壞嗎?那好歹也要把四個都砸了吧。
唐雨不太清除,她隻知道她們最好不要再繼續待在這裡了。
然而鬼使神差的,她反而往前湊了一點,目光透過斷裂不齊的邊緣看向裡面。
……
裡面有一小塊木頭,還有一根銀色金屬曲柄。
意識到這大概是什麼地方的曲柄以後,她最後一點離開的念頭也消散了。
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玻璃碎片,她拿出來那根金屬曲柄,目光不經意落在一旁毫不起眼的半截木塊上。
……上面有一些雕琢過的痕迹,背面朝上倒扣在休息倉内,僅有的顯示出來的一面雖然沒有塗料,看上去卻非常光滑。
出于不随意窺探這些外星生物隐私的意願,唐雨沒有把它拿起來。
她有些吃力地舉起曲柄,199接過後,喘了口氣後說:“把它插在那邊門上試試。”
曲柄末端順利滑進那個圓孔中。
成功了!
唐雨有些高興,站在一旁指揮着199按照門上輪盤的提示轉動。
“……等找到領隊再跟它解釋一下原因,相信它一定能夠理解我們私自進來又偷拿鑰匙的事實。”
她理所當然地自言自語。白光下,199投下的黑色陰影似乎有一瞬間的滞澀,等她再仔細看去時,卻看見了門鎖成功打開曲柄順勢掉落了下來,發出清脆的聲響。
暫時被門開吸引了注意,也就沒再去管她剛剛是不是又一次眼花了。
“走,我們進去。”唐雨先将199推進門後,自己再進去,最後掩耳盜鈴似的将門半掩住。
……
門後的光線昏暗許多,牆壁和地闆泛着不甚明顯的金屬光澤,走廊很寬大。
她們走在其中,唐雨的靴子一下一下踩在地闆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這片空空蕩蕩的走廊裡聲音被回聲傳遞到很遠。
“領隊,你在這嗎?”本着隻是友好來打小報告的心理,唐雨開始嘗試先打聲招呼,聽見自己的聲音從遠處回旋過來後,就再無其它聲響了。
憑着記憶她們本想去先前那個搜查行李的房間,然而半途中唐雨卻意外看見了一扇半掩着的金屬門,門上一朵金色玫瑰花的浮雕栩栩如生。
可能有誰在裡面……
抱着這樣的心理,她偏離路線反而轉去了這間。
敲了敲門,沒有應答。
推開後,先是一整面牆壁的巨大落地窗映入眼前,銜接處的銀色金屬弧度美麗又冰涼,泛着迷人的金黃色光輝。
窗外,恒星熾烈的輝光傾灑了一室,枯木在風中飄零,飛沙走石,鏽迹斑斑的金屬殘骸碎片深埋在累積厚重的億萬噸沙礫之下,逐漸腐朽風化。如今還在表面屹立着的,仿佛在向每一個看見它們的人訴說曾經那段古老而輝煌的曆史。
輝光強烈,透過那層透明玻璃,一片絢爛中金黃的粒子在空中漂浮。
這些漂浮着的粒子随着房門打開産生的氣流揚起,沉寂後又緩緩鋪散在遠處落地窗下一個安靜的背影上——在純白的背景上鍍了一層金光,熠熠生輝如同天使一般聖潔的背影。
聽見身後的動靜,那道身影轉過身來。它身形修長,尾巴落于身後,背光中看不清表情,隻有聲音輕柔如水,
“怎麼來了兩隻小可愛?”
看見那根獨特的尾巴時,唐雨就猜到眼前是誰。在這裡她也隻見過兩條這樣的尾巴,除了顔色不同,它們彼此還非常相似。
聽見聲音,唐雨再謹慎也情不自禁放松了一點。再一聽它說話的内容,感覺對面似乎還挺友善的?
下一秒,滿室金黃如同海潮退去一般飛快消逝,玻璃窗被遮住,室内重新昏暗起來。
領隊邁着輕巧的步伐走去一邊坐下,它微彎的眼角對着她們,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先過來坐下吧。”
不知道為什麼一路都很聽話的199此刻卻非常抵抗,眼睛死死盯着沖她們招手的家夥,身體像釘死在腳下的地闆上了一樣,并且也拉住唐雨不讓她過去。
唐雨有些為難和莫名其妙,隻能猜測大概是領隊強大的氣息又讓它産生應激反應了。那麼她們可以不用多做寒暄,長話短說便是。
“不了吧,把事情說完我們就——”
領隊突兀地打斷了對話,聲音雖然溫柔卻不容置喙,“過來休息吧,那隻影獸現在應該不太舒服。”
當然了,但那不是因為……唐雨轉頭看了一眼,頓時把心裡的想法咽回肚中,
“小9?你怎麼了?”
小聲對着它說話,聲音裡是她自己一時都沒能聽出的焦急和擔憂。
不怪她吃驚,199現在的狀況完全不是原本以為的應激反應。陰影中的觸手在看不見的地方不斷劇烈翻湧,身體邊緣一些灰白的粒子接連跳動,扭曲連成了一種顫抖符号似的樣子。
表面浮現灰白色,幾乎就是它身體出現大問題的鮮明标志。然而199現在做的第一件事還是先對着唐雨說:“……我沒事,别害怕……”
唐雨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焦躁,然而失憶的199現在卻沒法準确解答她的問題,因為它自己尚且都不清楚這是怎麼了。
隻有它或許知道……
唐雨擡頭看去,這次,頗為強硬地拉着199走了過去。
她抿了抿唇,目光染上一絲戒備,“你知道它現在是什麼情況嗎?”
領隊微微一笑,尾巴卷起茶杯的杯把遞給自己。它沒有先回答唐雨的問題,而是反問她,
“影獸是一種非常忠貞的生物,你知道嗎?”
唐雨皺着眉頭,有些不明所以,但對方眼神裡的深意卻讓她不太自在。
它繼續淺酌一口,盯着杯中晃動着生出一圈圈波紋的水面,目光不知道為什麼顯出幾分空茫,就像透過這水面看見了曾經早早埋葬進心底的什麼記憶。
“它們一旦認準某種真理,就會永遠奉行;一旦認誰為主,就會永世效忠;一旦将誰認作伴侶……就會至死不渝。”
它看向唐雨的眼眸深處,就像要刺探出她心中最隐秘的情緒和真實。
她垂落在身側的食指顫動了一下,這目光像火焰般灼人,她既想躲開,又想直接冷冷反問——
可是這些跟我又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