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份忠貞往往給它們帶來的隻有痛苦和死亡。”
昏暗光線下,唐雨皺起的眉尖投落下一塊陰影。
她本能地有些抗拒接下來可能聽見的對話,“如果你也不知道的話,我們就——”
199乖乖被她拽起身帶走,眼神始終追随着眼前的人,全然沒有自己正在被讨論着的自覺。
“等等,”領隊在她們轉身後淡淡開口,“在這裡休息片刻吧。”
“即使要走也不要現在就穿過塞達斯它們的房間,那裡的特制高瓦電燈對它有很大傷害,特别是現在這種情況。”
唐雨一瞬間攥緊了手指,先前的那些異樣頓時浮上腦海,她于是知道領隊沒有亂說。
“……它,現在的狀态是不是不太穩定?”保險起見,她将原本迫切想知道的有關“失憶”的事情按下不表。
領隊修長的手指支在下巴上,姿态随意卻自成一種優雅的感覺,“它現在處在成年期之前最重要的過渡階段,這個階段裡身體出現什麼樣的異常都不奇怪。”
異常?失憶包括莫名的饑餓也是因為這個所謂的過渡階段嗎?
她忍不住朝199看了一眼,想知道它現在是什麼反應。然而,它還是一副狀态外的樣子,低頭認真地鑽研唐雨的手掌,柔韌的觸腕锲而不舍地想要鑽進掌心。
突然間她就有些生氣了。固執地更加攥緊手指,不讓它如願。
不要再這麼一副置身事外什麼都不關心的樣子。
領隊一時沒有繼續往後說話,唐雨知道她應該告訴它更多信息。
一番欲言又止後,她還是先問了個問題:“那這些異常會持續多久?直到成年期以後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領隊開始撥弄起手上一枚黑色的按鈕,尾巴一下下搖晃着。
它點了點頭。
“一般需要多久度過成年期?”
即使從她們出發去科特姆星球算起,滿打滿算也不到一個月。這個所謂的過渡期該不會持續很多年?難道沒有什麼其它讓它恢複記憶的辦法了?
……
那根觸腕依舊在手心附近逡巡着,趁唐雨沒留神終于鑽進去了一個小口。
領隊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卻很奇怪。
它撥弄着茶杯,晃動着讓那些水都溢撒出來,然後深深歎了口氣:“……大概率是它自己不願意。”
“什麼意思?”唐雨愣了一下,手掌放松,觸腕抓住機會擠了進來。
然後将那五根手指一一捋直。
唐雨話音剛落就感覺自己手心一陣微涼,被什麼東西舔.舐過,又微微刺痛。餘光瞥見了手指上重新長出的尖利指甲,食指和中指的尖端有一絲紅線。
離開科特姆之前她特意修剪過一次,但變異後的指甲生長速度變得很快。有時候她稍不注意,就會傷害到自己。
199在舔那處傷口,動作很溫柔。唐雨擡頭,看見它眼底又凸出來了幾根紅色血管。
她喃喃地問:“為什麼它不願意成年?”
“……什麼原因其實不太重要,它們有時候會變得格外固執,想法往往都很純粹,比如,”領隊頓了一下,它注視着眼前這隻影獸,目露無奈,“可能僅僅隻是想守着什麼東西不願離開,因為它知道,想要度過成年期就得離開這裡,離開自己最心愛的寶物。”
寶物。
……什麼寶物?
唐雨怔愣了一瞬,脫口而出:“可是——”它離開那顆黑砂星球的時候什麼也沒帶走啊?它們乘坐的那架飛行器也早就在太空炸成碎片,裡面所有東西都在爆炸中湮滅了……199有什麼一直戴在身上視若珍寶的東西嗎?連那枚光腦都不在它身邊,很早的時候就戴在她手上了——
……
等等……
至始至終,好像,隻有她,一直待在它身邊……被動的,在聖池底部,在荒星的風沙裡……
她突兀地失了聲音,盯着面前這個雪白生物的雙眼,就好像覺得它在跟自己開玩笑。
領隊絲毫沒有回避,接過先前的話:“越接近成年期就會越痛苦,每一隻影獸刻在基因裡的本能都會告訴它們是時候去‘那個地方’了,度過自己最虛弱的時候。這是一種求生本能。”
“除非有另外一件對它來說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事情——或者珍寶、誓言、牽絆、摯愛。”
開什麼玩笑……
唐雨又開始情不自禁啃咬臉頰内側的軟肉,其實這個壞習慣她很早以前就改掉了。但有時候,當她覺得非常無助、有受傷預感的時候,會再一次重複這個動作。
她知道領隊在說什麼,知道它加重了哪個詞語。非常明顯,但她覺得太過荒謬,所以一時間甯願自己沒有聽見。
沉默了一段時間,她才開口問:“……所以,它會死嗎?”
“遲遲沒有度過成年期的話。”
領隊緩緩眨了下眼睛,半晌點頭。
唐雨又問:“所以,哪怕現在,隻要它想,就可以離開這裡嗎?”
“是的。”
“但是我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