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吱呀一聲從内側打開,陳寶嫣平靜地看着眼前低着頭的小姑娘。眼前人略微有些緊張,手中捧着一木盒内裡放着一套衣裳,整個人微微顫抖着。
“何事?”陳寶嫣淡淡道,雖不明白為何眼前人看自己恍如見到什麼邪祟般,但她還是禮貌詢問來者何意。
“嗯,陳姑娘好......”小姑娘聲音微弱,但還是勉強說下去,“我叫青蘿,住在你隔壁。這是院裡的常服,日常修行時要穿的......”
青蘿說話帶點江南口音,語速緩緩柔和婉轉。說完這句話,她便将手中的木盒輕輕合上,往陳寶嫣那處呈了呈。從始至終沒擡頭看一眼,還無意識地提了口氣。
想來應是院中長老安排她送來的,卻沒想陳寶嫣将近亥時才回弟子居,便隻能拖到現在才送來。
陳寶嫣沒多做表情,接來木盒颔首道謝,正欲關門送客,院外竟傳來一男子聲音。
“青蘿!快過來。”聲音低沉悅耳,如果舍掉語氣中的慌張和防備,陳寶嫣或許還會稱贊幾句。
那青蘿知是誰來了,躊躇間偷瞄了陳寶嫣一眼,最終還是妥協去了院外跟那男子會合。臨走時朝陳寶嫣揮了揮手,又不知想到什麼,揮到一半又卡住忙收了手。
這些人怎麼回事,怎麼一個二個防自己跟防賊一樣。
有風過境,積雲散去有月光灑入院内。陳寶嫣借着月光看清了那男子,井天藍深衣配着雲峰白袖口,挽髻束發白玉冠配之,好一個風清明月。
随後她回身關門,那兩人如何與自己并無關系。但兩人态度讓她心頭警鈴微作,這可不是一個開門紅的好兆頭。
今夜兩人隻是送衣服來,就表現得如臨大敵,那明日那群弟子見到她又會是何光景?
這就是走後門的必經之路吧。陳寶嫣重重歎氣,吹滅屋内燭火後,便借着月光和被而眠。
明日事便明日畢吧,貸款焦慮和預支壽命有什麼區别,還是逍遙大法好啊。
至少自己以妖女身份安然無恙進了門派不是嗎?她在内心誇誇自己、誇誇系統、誇誇李嘉阮,帶着滿足的笑憨憨睡去。
*
浮生殿内,掌門處所。
前堂寬闊敞亮,落窗前有輕紗帷幕做點綴。仰頭望去,那藻井竟廣似天幕,其中星雲缭繞。若低頭看去,星夜如畫仍在清透如玉的地上映着。
玉座上端坐一身着風信紫長袍的男子,袍身修身勾勒身材,散發披肩順其自然垂落在玉座扶手上,如今正垂下眼簾閱覽着星宿古書,在眼下落得一片陰影。
而在他下座則端坐着一襲月白裳的少年,頭發由玉冠玉簪束起,肩裹淺白紗質披風。他右手執筆于宣紙上書寫記錄,還不時仰頭觀察着星軌影蹤。
玉座之人忽而放下古書,輕歎,目光悠悠落在少年身上,一眼足夠涼薄。
李嘉阮感受到掬水月的視線,将玉管擱置一旁,雙手作揖輕聲問道:“掌門有何吩咐?”
“你與她何以結識?”磁性的嗓音悠然繞梁傳入李嘉阮耳中。
他是玲珑玉心,瞬間明了掬水月所說之人是誰,于是含着淺笑回道:“她與弟子下山曆練時結識,于弟子有再生之恩。”
掬水月眼眸流轉,知他是真話便默許了。
二人一時無話。
李嘉阮思忖片刻,仰首道:“掌門大人,前日尋谶緯時,弟子有一發現。”
“說。”上座應允。
“弟子谶緯曾言‘鵝黃映天機’,那日初見她時,她衣着鵝黃長裙,眸如深水寒潭,身賦瞬移絕技。雖如兒童戲言,可弟子仍覺她與谶緯有莫測關聯。”李嘉阮恭敬回道。
掬水月啞然。他善夜觀星象,自是能知天地變化。
前日北方有異象,室宿處突有一星大放光芒,随即消失無蹤,大概一到兩息它竟翩然躍遷至東方尾宿處,後再次了無蹤迹。
尾宿處便是李嘉阮對應星宿所在方位,與谶緯稍加聯想便能看透一絲關竅。
而他的親傳弟子,竟隻是以衣發為由,用直覺擊敗了理論。
掬水月甚至想西子捧心,表演一個原地吐血。果然,今日喚他來狂補星宿理論是正确的決定。
他在内心給自己偷偷點了一個贊。
罷了罷了,既然他能在茫茫人海中尋到應谶之人,也是不可多得的本事。
看着苦苦研究星宿學的李嘉阮,掬水月眸色一黯,雙眼微眯,食指輕輕蜷起敲着玉案。
這個陳寶嫣,究竟是何來頭?他特意安排手下前去調查卻空手而歸,此人仿佛是憑空出現叫人捉摸不透。
你,是誰?
*
今日的陳寶嫣,是杏仁黃色的。長袍一穿,腰間由金盞黃色錦帶幹練一束,頭發在腦後用松緊繩低低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