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弟子居的途中,陳寶嫣含蓄地向李嘉阮道出了自己的推測。
少年沐着陽光前行,手心朝上,試圖遮擋那刺眼的光芒,發間紅繩尾端的銀圈在強光之下,熠熠生輝。
他專注地聆聽着陳寶嫣的每一句話,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不時輕輕颔首對她的話以示認可。
“我傾向于楊冉被有心人下了巫蠱,”陳寶嫣微微蹙眉,目光同樣落在眼前人身上,“至于下手之人,我并無頭緒。”她隐去了自己對于内賊的推斷。
聽後,李嘉阮眸光一閃,驚喜道:“師父,您說的好有道理,楊冉極有可能中了巫蠱。我之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嫌這太陽太過耀眼,李嘉阮匆匆背過身,逆着陽光倒着走。他将原本放在額前的手放下,看向剛剛走過的路,默默思索着。
見他不再言語,陳寶嫣便移開視線看向身旁盛開的杏花樹,思緒也悠悠飄回往昔。
這成團簇擁的杏花,遠看如枝頭殘雪,近看花蕊透着淡黃,末端卻暈染着嬌豔欲滴的粉,似女子常打的胭脂。
她恍然間想起随成市的櫻花路,那裡的櫻花每逢春季便會成團綻放,整條路被染成粉色,遠看倒像是朵朵粉雲懸挂在枝頭,美不勝收。
每逢那時,遊客紛至沓來,原本寂靜的街道一夜之間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眼前這杏花,雖不如櫻花開得那般繁密緊湊,卻更加清麗秀雅。一朵兩朵點綴在纖細的樹枝末,像少女簪在發間的裝飾。
忽然有風起,帶着枝頭最末端的杏花紛紛飄落,是春季的第一場雪。許多杏花被風肆意吹散,如珠玉落盤般落在她發頂。
還未等她動作,一隻手就輕輕懸于她的發頂,用修長的玉指小心翼翼地摘去落在她頭頂的殘花。
一身晴山藍的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她面前,與她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為她拂去這份“狼狽”。
手臂的遮擋讓她眼前落下一片陰影,恰到好處地擋去陽光,讓她能清楚的地看到眼前少年的笑容。
原來,他的個頭比自己要高上幾許,或許半個頭不到?陳寶嫣在心裡暗自比量着。
他的笑容明晃晃的,或許比天上高懸的太陽還要明亮。流暢的面部曲線,高挺的鼻梁,還有那雙總是柔情的眼。
明明是如此柔和的長相,陳寶嫣卻被刺得心尖發麻,不由自主地悄悄垂眸,盯着自己的裙擺。
“多謝。”陳寶嫣壓下心尖尖那種異樣的酥麻感,語氣淡淡地說道。
“這種小事,當然需要我來做啦,”李嘉阮摘去她發頂最後一片殘花,“師父頭頂有沒有長眼睛,怎麼會看得到嘛。”語氣裡帶着些撒嬌意味。
他說話時,真的很愛無意識地撒嬌,陳寶嫣也拿他沒辦法。
這種性格的小男生,她從前很少遇見。身邊的男生大多都沉默寡言,或者嬉皮笑臉,從未入過她的眼。
這種偶爾狗腿、偶爾靠譜、偶爾撒嬌卻又保持着禮貌距離的他,是陳寶嫣人生中頭一回遇見。
說話間,李嘉阮朝她攤開掌心,掌心之中靜靜躺着一簇雙生杏花。
随即,他嘴微微長大,佯裝驚訝道:“師父,你看,我的手心憑空多出來雙生杏花欸。”
陳寶嫣好奇地觀望着,視線卻不自覺地跑偏到李嘉阮細膩的手掌心,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而掌心與指尖居然還泛着健康的淡粉。
她忽然想到方才混亂中他的擁抱。
打住!
不能再想了,陳寶嫣晃晃腦袋虛心地移走了視線。
好巧不巧視線移到了那人的衣擺,她這才發現,其上繡着精美的杏花紋,間或有幾隻畫眉鳥映襯其旁,看上去活潑可愛。
“師父,”李嘉阮好似沒注意到她飄忽的視線,一門心思将掌心的花撚起,“我替您簪。”語畢,笑如春風拂面,萬花失色。
歲月靜好,世間恍惚隻剩兩人于此簪花。
陳寶嫣感受着耳後發間傳來的絲絲癢意,耳尖不受控制地微微發熱。
“你在害羞?”系統此時刹風景的冒出頭。
“喂。”陳寶嫣心情頓時被打了個七零八落。
好在系統這盆冷水潑得及時,讓她的理智稍稍回籠。
面對這種棘手又微妙的情況,她打算一笑了之,畢竟尴尬的時候多笑一笑就脫敏了。
說不定李嘉阮就喜歡給人打扮吧,畢竟他自己就是通身的精緻,有這樣的喜好,似乎也說得過去。
這般想着,她愈發深信不疑,像是給李嘉阮的舉動找到了一個完美解釋。
那朵雙生杏花終于被穩穩簪好,安安靜靜地停留在她的耳後。
趁着李嘉阮收手的間隙,她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将自己縮回預留的安全區域内。
陽光漸漸沒了先前那般刺眼,悠悠飄來的雲層,恰到好處地将那熾熱的光芒遮擋了大半。
原本背着身子的李嘉阮一個轉身,束起的馬尾跟着晃了晃,其間那兩縷紅繩若隐若現,煞是好看。
于是兩人又這樣并肩而行,走在左邊的李嘉阮時不時瞄一眼她的氣色,但凡瞧見她揉哪裡,便立刻施展術法幫她緩解痛意。
看着眼前人氣色逐漸恢複,他的眼神裡也不自覺多了幾分欣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