墩台高築,重閣飛阙,因連綿幾天的雨水,含元殿前的水渠激流陣陣,四周螭首猙奇。龍尾道前高後卑,下委于地。
原本若逢大朝會,皇帝要在此受四海之圖籍,膺萬國之貢珍。
展宮懸鼓吹,陳車辂輿辇。
各州朝集使,京中九品以上官員,國子監,參考舉子,外國使者和皇親國戚事先列次,等今上登禦座後,由皇太子為首領諸公獻首,事畢後殿上傳來聲高震雲的萬歲聲。
原本該是這樣的。
但皇權在節度使和世家的威壓下節節敗退,國力也大不如高祖之時,于是連年朝會越發沒了當年的宏大。
連失兩子的哀痛或許已經讓今上倍感疲憊,整個宮廷都發散出一種哀婉之味,天雨滴進這裡讓皇城這座龐然大物更顯萎頓,失去了它本該有的榮光。
典儀的唱贊聲本該響徹宮阙,在華麗黼扆的映照之下隻剩下了殿中呼吸可聞的寂靜。
常參官手持笏闆半弓着身子,以餘光來揣測那道赤黃簾幕後的信息,餘光一轉又看向站在隊首的幾位高官,挺身直立,眼神莫測。
自今歲元日朝會後,宣政殿裡就撐起了這樣一道隔絕了今上與官員的簾幕,多數官員幾個月來隻聞今上其聲,卻難見其人。
今上的聲音依舊雄渾有力,斷沒有命到末途的無力倉惶,外界傳言真假難辨。
禦史中丞向隊伍前端看了一眼,鹄立列外,徐徐上奏早就與同僚通過氣後的内容。
參檢校左羽林軍中郎将項淩,違背儀制令中無故于城内街巷走馬一項,按律當判笞刑五十,鑒于項中郎将身兼官職,更應以削官兩等為戒,以儆效尤。
又出列幾位官員附議,隊首的項相不動聲色,等待着君王的回應。
簾幕内久久沉寂,到了這個分上,今上與這幾位觸手遍及朝野角落的高官也隻剩下表面的平和,案幾之下已經吹号擂鼓,纏鬥幾百回合。
今上苦于無人可用,若再不奮力掙紮或許将成為傀儡皇帝,重蹈晉帝覆轍。
檢校左羽林軍中郎将項淩,是他手中最好的利刃。
“朕前日剛授予項中郎将朱雀街跑馬之權。”幽幽一聲。
禦史中丞糾纏不休:“儀制令乃高祖下旨所編,多年以來依舊行之有效,似乎不該為了檢校左羽林軍中郎将破例。”
“左羽林軍中郎将何德之有?竟要為他一人打破百年規制!”又有官員出列。
每逢參朝多半會上演這樣一出圍剿皇權的戲碼,官員結黨,依附世家,今上歎息一聲,剛欲做出讓步之時,内侍在耳邊輕言。
“宣!參檢左羽林軍中郎将上殿!”
膝襕翻騰,金帶十一銙,一抹绯色撕開沉悶,赳赳闊步行進中殿,在諸官員的注視下朝金帳行禮:“臣項淩來遲,參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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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參朝之狀不過多時就進了各家府上,幾家歡喜幾家愁,中晌韋從儉下值,拎了幾個糕糜直接進了申國公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