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昭儀甫一離開寶殿,便急急前往約定處,原本金鈴提議自己留在門口守着,防止有人闖進來,但高昭儀目光投進幽深的佛堂裡,便什麼也不顧了,叫金鈴去别處了。
她的心輕顫着,見裡面無人,試探着叫道:“三郎?”
素手推開供案後的帷幕,隻見十七年未見的情郎背對着她,盤坐于蒲團之上。
高昭儀輕手輕腳慢慢走近,壯着膽子伸手輕輕撫上了宇文鈞的肩背:“三郎,何故不理我?”
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委屈,生怕這麼多年守在她心裡的情在另一人心中早就變了模樣,隻敢站在身後,感受逼仄空間裡他帶來的溫度。
宇文鈞垂眼,手上捏着佛珠,一節一節慢慢撥弄,猶如老僧坐定。
高昭儀難以忍受寂靜到可怕的氛圍,她撲到宇文鈞的後背上,如泣如訴:“三郎,你可怪我?十七年來,我一直念着你,你心裡...還有我嗎?”
她染着鮮紅丹蔻的手指用力抓進衣袍中,宇文鈞這才幽幽睜開眼,側目看了眼肩上人,捏着她的胳膊将她從身上卸下,他聲音很小,生怕吓到她:“影娘,十七年了,别來無恙。”
突然外面傳來“咣”碰撞聲。
高昭儀本就不甯的心緒更被幹擾煩躁,她立時叫道:“誰在那!”
*
幽深佛堂裡接連兩道聲音,其中一道聽着還很像高昭儀的,尊勝不敢妄下定論,但卻意識到這個場面不對勁,她緊閉嘴唇不叫自己發出一點聲音,準備飛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她閃身躲到半開着的門後,聽裡面的動靜好像有人出來,馬上扭頭準備往更隐蔽的遠處去。
突然間卻被人一把捏住了手腕。
尊勝身體被扯了回來,她脊背緊貼上了門扇,她定定看着将她拉住的人,眉頭緊皺:“怎麼是你?”
又是項淩,尊勝真的很想問問他,他是怎麼做到每次都能在這種場面出現的?
項淩神色淡然,笑着松開扣住她的手:“韋娘子,你在這裡做什麼?”
尊勝心情實在算不上好,她本來對項淩的感情就很複雜,是一種處在讨厭與無感之間,夾雜着點尴尬的情緒,反正絕對算不上多喜歡就是了。
她心中陰雲密布,臉上表情卻滴水不漏,聲音低低的說:“我在這裡不奇怪,倒是項大人,何故在此?”
項淩挑了挑眉,并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已經是我第二次撞見韋娘子這般行徑了。”
什麼行徑?上次是她理虧,這次她什麼都沒做。
尊勝想起上次的事,就覺得更加沒有和他說話的必要了,她淡淡道:“項大人,我現在是聖人妃嫔,你剛才那樣仿佛也不大妥當。”
佛堂内傳來腳步聲,但那人僅止步于門口,項淩眸中像有浮光,倒顯得他很無辜,可他攤開手道:“韋才人,你說怎麼辦呢?第一次你捉弄趙家女郎,現在又...”
他不說還好,一說尊勝怒氣更加旺盛,她反笑道:“現在又什麼?項大人,你我不是正站在同一個地方嗎?”
站在同一個地方,聽到同樣的話,遭遇着同樣不能被人發現的處境。
她佯作伸手要把項淩推出去:“這樣也剛好,有項大人承擔,我應當就安全無虞了,既然項大人幫過我一次兩次,不如好人做到底,再幫我一次吧。”
項淩側身輕輕一避,眼底劃過一絲笑意:“韋才人,我兩次助你,你說推就推?外人說才人性情溫順柔婉,原來都是謠言。”
尊勝被他氣的牙癢,她多年來苦心營造的對外形象,确實是溫順柔婉,可偏偏上次整人被他看了去!這下就像狗皮膏藥,甩不掉了!
今天終于讓她逮到了機會。
她暗地勸自己要鎮靜,不要再着了他的道,尊勝想起松風說的事情,笑眼彎彎威脅他:“大人,金女使怕是要過來了。我們再這樣僵持無益,不如大人答應我一件事,我們便兩清。”
項淩饒有興味看着眼前女郎,兩丸瞳仁漆黑,兩頰鼓鼓,明明年紀不大,卻扮得像朝堂上那些大臣一樣老成鎮定,他問到:“我答應你一件事?才人明白現在的場面嗎?我們是一夥的,你要是把我推出去,我會把你也拉進來。”
尊勝颔首,眼睛看向遠方青山,周身氣質沉穩安靜,她婉轉道:“大人,昭儀娘娘攜宮嫔前來參拜,你出現在此地怕是有失妥當,我人微言輕,若大人質疑拉我下水,我...”
“我隻能也隻好是被大人脅迫的了。”
項淩今日确實是未知會任何人便私下過來的,他與宇文鈞有約,沒說幾句便聽到高昭儀造訪,未避免被高昭儀發現,他便從佛堂角門離開了,結果剛出門就看到尊勝一副差點探破宮廷秘辛被當場抓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