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勝想起從前她在嘉月館的日子,理解文武的做法,這幾個點心在那些管事的人眼裡可能算不上什麼,可在她們這些為奴為婢的人眼裡,是很久都吃不上一口的東西。
她叫文武起來,又問:“你阿姊得了什麼病?如今怎麼樣了?”
文武搖頭:“奴阿姊的病生得奇怪,近來宮中得病的宮人很多。症狀類似風寒,頭痛腦熱,可吃了治風寒的藥也不見好。”
尊勝知道這件事,高昭儀去奉先寺祈福也有得病宮人太多的原因。她叫文武将殿裡剩下所有的點心都拿去又賞了他些銀錢,還叮囑他明日起不要自己省飯,就從自己這裡分些,畢竟才人位份的飯菜份例不少,她一個人也吃不完。
“才人不計較奴這行徑,已叫奴舍身難忘,哪裡還敢厚着臉皮繼續拿。”文武内心感動,他趴在地上不住磕頭。
奴婢就是腳底草,天生受人欺壓使喚的,沒人瞧不起,同僚尚且互相看不上,更别提這些家世顯赫的貴人了。本以為今天被抓住肯定要重罰,誰知才人不但不計較,還願意幫他!
尊勝由于之前的經曆,很理解底層奴婢的處境,她現在既然有能力,有銀子,那便能幫一把是一把,不必為難人家。
她道:“不要緊,你快起來,每日份例那麼多,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你剛好給你阿姐拿去,得了病的人要吃的好一點,才能快點好起來。”
文武不肯從地上起來,非哐哐磕頭,直把額頭碰得有些發青。
“才人對奴和阿姊的恩德,奴永生難忘,等阿姊病好了,奴就帶着她來給娘子磕頭謝恩!”松風把文武從地上拽起來,文武一邊用袖口抹眼淚,一邊說到。
“好了快去吧,再晚些就要下鑰了。”
“诶!”文武蝦腰消失在夜色中。
晚上尊勝總是睡不踏實,原本不怎麼做夢,這回卻擠進好多人來,同皎,韋府一家子,奉先寺裡遇見的比丘尼,還有項淩。
她輾轉反側,直到天快亮時才睡着。
醒後便靠窗坐着把玩同皎的玉佩,一看殿裡,隻有松風和八寶在。
尊勝問道:“春芳呢?”
一提春芳,八寶就有些心虛,她和春芳都知道娘子是怎麼進的宮,而且她們倆都是韋夫人派來的,在娘子眼裡肯定算一夥的,按理說應該謹小慎微,不要再惹到娘子,可偏偏春芳進宮後還是擺着她之前夫人陪嫁娘子的派頭,分給她的活也不做,什麼事都交給下面的小宮人。
這樣一來,其他人對她也頗有怨言。
她頓了頓道:“回娘子,春芳昨夜上值,今早好似有些頭疼,這會兒在房裡歇着。”也算是給她找了個勉強能用的借口吧。
八寶觑眼向尊勝,發現看不出來她有什麼情緒,于是頭彎得更低。
“好,叫她注意身體。”尊勝随口道,她本來也不打算用韋夫人派給她的這倆人,她倆不沾殿裡事務更好,省得把所有事都告訴韋夫人。
她目光轉到八寶身上道:“她身子既不舒服,你便去看看吧。”
八寶诶了一聲從殿裡退了出去,進了宮婢住的屋子。
她和春芳是娘子從家裡帶來的,和其他人地位不同,不用好幾個人擠一間,這間單給她們倆住。
八寶掀開簾子進去,見春芳果然躺在床上睡覺,床邊案幾上還放着蜜水和瓜子,一看就是那些小宮人孝敬給她的。
八寶撇了撇嘴,嫌棄地看了眼春芳,春芳是夫人陪嫁,就算娘子不要她,憑借夫人和她多年的情分,也一定不會讓她晚年潦倒。可自己就不一樣了,阿耶雖曾經是府上管事,可已經不得主家重用,阿兄沒有被提拔進府,隻能在外奔波,韋夫人叫她跟着娘子,雖是提攜,但也是一種要挾。她若幹的好,阿耶可能會重獲重用,阿兄也可能被調進府裡,若幹的不好,那就不一樣了。不過不變的是橫豎她現在都是娘子的眼中釘。
當日是她從娘子身上搜出關驗的。八寶搖了搖頭将腦内的焦慮驅散。現在向着韋夫人有什麼用,做的再好,一家子都是人家的奴婢。但娘子對松風和文武,她都是看在眼裡的。若是向着娘子,說不定她們一家都能脫了奴籍,自己做個小買賣謀生。
但這隻是目前一種想象,要怎麼洗清她在娘子心中的嫌疑,搏得信任,還有阿耶的态度,都要再好好想想。八寶推了把春芳:“起來了,娘子問你怎麼不在,我說你身子不舒服歇着了。”
春芳迷迷糊糊,翻了個身:“用得着給她解釋?夫人留她一命她還不感恩戴德,還要來要求我?”末了又嘟囔道:“你既然已經給她說我不舒服,那就讓她這樣以為吧,别煩我。”
說完又睡着了。
八寶的白眼快翻到天上,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多瞌睡,聖人尚且卯時起床視朝,她倒睡得香甜。
她回了殿準備向尊勝禀報,卻不見人,一問文武,才知道娘子帶着松風去韋太妃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