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朗！再給朕拿酒來。”國君在喝醉時同一個普通酒鬼區别并不大，高清朗向項淩投向求助的眼神。

項淩白天參加過延慶殿的宮宴後，又被皇帝硬拉着來了綠萼樓。

席間未婚的長樂公主不時向他投來青睐的眼神，和皇帝若有似無的勸他成親的話，叫他直覺不對勁，隻好裝作不解風情的樣子，時不時提起朝政。

好在近來的政務是皇帝的心病，有人一提他也不排斥，就開始拉着人讨論。

“聖人，關于河東那邊的兵員布防...”項淩颔首，又提起剛才被太子打斷的話題。

此時正好走到太液池邊，許是湖風清涼，叫皇帝清醒幾分，他也不要酒了，開始蹙眉思索政務。

項淩出身河西軍，參戰經驗豐富，而且個人能力非常出衆，所以皇帝也很信任他的提議。

君臣二人站在湖邊對月商議一刻鐘後，皇帝似是突然想起來什麼道：“太玄，莫要再送，就此留步，朕要去邀月樓去玉山真人商議要事。”說罷便帶着随行侍奉的宮女内侍浩浩蕩蕩離開了。

皇帝近來找玉山真人的次數越來越多，朝野開始風言風語皇帝信任妖道，但玉山真人有國師燕揚擔保，有沒幾個人敢說燕揚的不是。

索性玉山真人除了畫符煉丹進獻讒言，以及所謂“作法”祈福，好叫老天保佑摘星閣那女子生下的一定是個皇子外，沒别的事。

皇帝與太子的關系也變得有些緊張了，項淩不禁回憶起方才綠萼樓所發生的種種，卻突有涼風掃過耳畔，離太液池不遠的蓬萊山那邊，遙遙傳來一陣悠揚清雅的笛音。

突時這方世界好像隔絕在内廷之外，千秋節宮中處處熱鬧喧嚣，張燈結彩，這處隻有湖邊點綴幾處并不算太亮的宮燈，與月亮清輝相映，算是今天獨一份的安靜。

近來政事繁忙，許久不曾休沐，項淩停下離開的腳步，駐足享受難得的安靜。

今夜滿月盈盈，月下湖水粼粼，又有荷花搖曳，突然項淩耳朵一動，他聽到湖中傳來輕微的水花聲，他一隻手按上了腰間的劍柄，盯着湖心蓮塘深處。

風荷相擊，在幽靜的夜晚裡水聲更加明顯，隻見一葉小舟慢慢從荷花深處出現，先是舟首，再是舟尾，周圍低矮的船艙邊，站着一個慵懶飄渺的身影，身上衣裳顔色清淺，衣袍盈風而蕩，讓項淩有種快要飄到他臉上的錯覺。

舟上女郎手中拄着輕槳，兩鬓鴉發垂委，散落與肩頭。她身後的夜色月色相較更加鮮明，更顯得女郎如月中仙娥一般，叫人不忍也不敢打擾，項淩輕輕屏住呼吸。

女郎搖動手中輕槳，小舟随水波而動，正當項淩被眼前景象吸引時，隻見女郎回首看向他。

在目光接觸的一瞬間，兩人身子俱是一僵。

竟然是韋家女郎！她今日與平時好像不太一樣。項淩曾有莫名的想法，總感覺那種濃烈又張揚的大紅大紫才能稱得上她，太中庸的顔色，隻會更讓人忍不住好奇她的底色。

項淩并沒有閑工夫去追究女郎該穿什麼顔色，隻是每次看到她，就會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

可今夜所見，叫他發現，她穿淺色也很漂亮，時人總覺月白鵝黃顯人清正端方，可這身衣裙在月色夜色下相得益彰，仿佛她天生屬于這樣濃重的夜晚，額間一抹鮮紅，讓她更像書中精怪，享天地靈物而生，還有她鮮明的紅色胭脂，叫臉龐越發白嫩瑩透。

項淩視線停駐于女郎眼中，可女郎一瞬收回的慌忙神色，亦收入他眼底。

他輕閉雙眼，甫一睜開，眼神又回複了警覺清明。

這副打扮，這樣的出現方式，看來要叫她失望了，聖人剛離開，在太液池的隻有他。

小舟越近，項淩嗅到女郎袖底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海棠幽香，他定身，好整以暇地看向尊勝。

尊勝略一停頓，便伸出了一隻纖細的胳膊，衣袖随着她的動作滑落至臂彎，輕輕蕩漾，手指輕輕翹起一個優雅的弧度。

她的眸光流轉，回報項淩注視的是一雙杏眼裡不容拒絕的請求。

項淩伸出胳膊，任由她按着自己下了船。瑩白柔嫩的手按上了裹有玄黑衣料和皮革護腕的手腕，黑與白在夜裡實在太分明了，隔着衣服，項淩能感覺到她手心的溫熱，項淩心中一跳，不動聲色收回了手。

“項大人。”女郎雖算不得矮，但站在他身前亦顯較小，被他高大寬厚的身型完全掩蓋。

她抽出繡着海棠花的絹帕，踮起腳尖輕輕擦上他的鬓邊：“項大人，夜深露重，怎麼還在太液池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