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廳陡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明遠深身上,就連雙膝跪地的明斯淮都好像忘記了自己的處境,脊背挺直,雙目圓瞪。
偏明遠深像什麼都沒感受到似的,依舊是一副輕松自在的模樣,唇邊還挂着抹笑,
仿佛幾秒鐘之前說出那句驚人話語的人并不是他。
過了一會兒,還是明嘉先回過神:
“遠...遠深,你在說什麼啊?”
“說好的婚事,咱們家哪裡來的新郎能換呢?”
明遠深擰了下眉,故作意外地:
“我啊。”
“怎麼?您是覺得,我配不上方小姐嗎?”
明嘉面色一僵: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
“小叔!”
這次打斷她的明斯淮,他似乎忘記自己人該跪在地上,整個人臉漲的通紅,不知是氣還是惱:
“方雅甯是說好要嫁給我的!你現在說這話,自己不覺得離譜嗎!”
大概是真的氣急,他話裡沒有半分平日裡的恭敬和畏懼。
其實說起來他也并不喜歡方雅甯,覺得對方實在無趣,但他不喜歡是一回事,坦然接受方雅甯嫁給明遠深就是另一回事。
這兩人如果在一起,和當衆打他臉有什麼區别。
明遠深斂去面上多餘的神情,眸色微沉地看向明斯淮:
“說好的?”
“是在你明确告知對方自己在外面有個孩子的情況下,說好的嗎?”
明遠深自小養在老爺子膝下,本就比旁人多一分玲珑心思,再加上掌權這些年雷厲風行,從氣勢上就比旁人冷冽幾分,遑論這會兒神色沉下來,看着更是令人生寒。
明斯淮背後瞬間冒出一層薄薄的細汗,還想争辯:“可是...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
明遠深截斷他的話,吼間溢出一聲冷笑:
“就你現在這個情況,還是先把自己的尾巴藏好,再想以後吧。”
話音落地,不僅明斯淮,就連明嘉面色也是一變。
畢竟這話裡蘊含的意思,恐怕不止這樁婚事,還有明斯淮未來在公司的處境。
明遠深沒再看他們,而是轉眼望向主位上一直沒有開口的長輩:
“爺爺,您覺得呢?”
老爺子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說話,直到這會兒才掀起眼皮,目光幽深地回望他。
祖孫二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碰撞,眼波流轉中滿是試探。
明遠深沒退,就這麼直直地看過去,又問了遍:
“爺爺,您覺得如何?”
老爺子冷哼:
“你自己既有決斷,何必問我?”
這話擱在旁人身上也就算了,但如果是沖明遠深,那其間蘊着的那點兒不滿便無法忽視。
饒是邊上尚在慌亂中的明嘉聞言,眼眉都不自覺地跳了跳。
明遠深擡手給老爺子添茶,慢條斯理道:“您是長輩,自然是要問的。”
老爺子沒再回,隻擡眼打量着明遠深面上的神情,片刻,哼了聲,手杖重重地落在地闆上:
“随你。”
語氣硬邦邦地,沒留一點回旋的餘地,語畢,茶水一口沒喝,起身便往樓上走。
明遠深的唇角這才松快些,站起身目送老爺子上樓之後就轉身出了房子。
沒人再去管屋裡那一大家子。
明遠深出屋之後走的是大路。
他平常都是開車進來,如今用上兩條腿才發現這距離的确不近。
他看了眼表,九點過七分,倒是還早。
隻不過早歸早,腳步卻沒有要緩下來的意思,一直等走到大門口看見自己的車,才很輕地呼了口氣。
司機站在邊上,見他過來神色有些緊,邊小心翼翼地拉開車門邊低聲道:
“明總,方小姐她...”
明遠深聽到這開頭,眉心一跳,兩步走過車邊上俯身朝後座看。
早春天氣泛着涼意,車裡空調開的足,一湊近便能感覺到如春風般的暖意。
就在這股風裡,方雅甯雖然還維持着方才停車時的坐姿,但腦袋卻已經垂下去,發絲落在臉上,随着沉穩的呼吸一晃一晃。
也就十幾分鐘的功夫,這姑娘竟然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在他車上睡着了。
明遠深唇角不自覺輕擡,朝司機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後,小心翼翼地彎腰上車。
他還是頭一次慶幸自己今天開出來的是輛車身沉穩、空間寬大的邁巴赫,這邊的動作影響不到那邊的睡眠。
把門帶上之後,車裡瞬間安靜下來。
明遠深能聽見方雅甯悠長的呼吸。
也是,從昨天開始,她的神經就沒有一刻能夠放松,就連剛剛車子開到老宅這一路上,整個人也都是緊繃着的。
大概是真的疲累極了。
片刻,明遠深伸手調整了下座椅。
細微的響動讓方雅甯眉頭輕蹙,但卻并沒有要醒過來的意思,反而是在姿勢的調整下舒展肩膀,将頭歪向一邊,
看表情,明顯比剛才要舒服不少。
明遠深偏頭看她。
大概是因為車裡溫度高,方雅甯雙頰漫出些淡淡的紅暈,她本來就白,這麼一襯是添幾分透亮,眼睫在呼吸中輕顫,像是隻落在花瓣上栖息的蝶。
有幾分碎發垂落下來,搭在她臉上,應該是有些癢,方雅甯眉頭擰了下,唇間溢出一聲輕吟。
明遠深呼吸一滞,不自覺地擡起手,想要将那幾縷黑發撥弄到一旁,隻是他指尖還未觸到方雅甯的皮膚,一陣悠揚的音樂便突然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