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生氣,
别生氣,
生氣。
短短四個字,愣是被明遠深百轉千回地說出點兒誘哄的味道。
方雅甯從頭到腳猛地一僵,隻覺得自己剛才積攢的所有莫名情緒如同一隻被刺破的氣球,在安靜的客廳裡噼裡啪啦地炸開。
她瞪大眼睛盯着明遠深,唇瓣繃緊:
“誰,誰生氣了!”
“而且我什麼時候說過不想見明家其他人這種...”
“...話。”
在明遠深明顯戲谑的眼神裡,方雅甯大腦一個激靈,不僅聲音越來越小,就連表情變得有些尴尬。
仔細想想,她好像、可能、或許、真的說過。
就領證那天,車開到明家老宅門口,明遠深問她要不要下車一起進去打個招呼的時候說過。
這算起來也有小兩個月了,明遠深竟然還記得。
記憶力怎麼這麼好。
雖然心裡這麼吐槽着,但畢竟的确是自己說過的話,所以再開口時,方雅甯的底氣也就沒剛才那麼足了:
“那時候的情況複雜,我沒做好準備不是很正常。”
“意思是,現在做好準備了?”
明遠深心情似乎不錯,語氣很輕松。
方雅甯咬了下嘴唇,指尖碾過盤子裡圓潤的藍莓:
“準沒準備好的,”
“我們都已經結婚了啊。”
其實她心裡清楚,明家的情況比起方家來說要複雜的多,再加上她還有一層略顯尴尬的身份,若是可以,她真的想一輩子不和明家的人見面的。
但是現實情況是,她不僅和明遠深結了婚,而且是自己願意的。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完全不考慮明遠深的想法,
這對他來說不公平。
更何況結婚之後明遠深一直對自己也是頗為照顧,自己也該照顧照顧他。
一片安靜裡,明遠深伸出手,不偏不倚地從她指腹下拿走那顆藍莓。
他的皮膚溫度低,輕蹭過去時方雅甯頓了下,然後飛快地掀起眼皮看過去。
明遠深将藍莓扔進嘴裡,桀骜不馴的眉眼露出些許笑意:
“是啊,”
“我們已經結婚了。”
明明是自己剛剛說過的話,如今在他嘴裡過了一遍,卻好像多了層别的意思。
方雅甯臉有些熱,連忙三兩口将剩下的餐食吃完,然後說自己昨天還有些東西沒整理完,擡腿往書房走。
上樓的時候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但卻能感覺到,明遠深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的背影上,
像是一層帶着缥缈霧氣的紗。
-
明家老爺子今年的生日并未大張旗鼓,而是定在明家老宅,将家裡人叫在一起吃個飯便算過壽。
明遠深和方雅甯到的時候院子裡沒什麼人,也沒停什麼車,加上院子裡層層疊疊的樹影,更顯幽深安靜。
方雅甯本來就緊張,這會兒眼見明家老宅的輪廓就在眼前,情緒更甚,一時連呼吸都有些亂。
明遠深走在她邊上,自然是将一切都看在眼裡,他擡起胳膊,猶豫了片刻之後最終還是沒去牽方雅甯的手,然後從她上衣背後的線條上劃過。
方雅甯感覺到他的觸碰,無聲地擡眼看過去。
明遠深倒是坦然,比了個口型,說謊不打草稿地:
“有根頭發。”
方雅甯聽到這話,條件反射地低頭在衣服上整理起來。
她今天穿的是件藕粉色的襯衫裙,略寬松的版型,領口設計則是偏向近段時間流行的新國風,貼着雪白的脖頸向下延伸,蓋住纖薄的鎖骨,頭發在後腦處挽出一個暨,斜着插着一隻木簪。
休閑中帶着點兒莊重,倒是很符合今天的場合。
方雅甯把身上細細看過一遍,确定沒什麼其他異物之後才略松了口氣。
明遠深見狀,頭頸低垂,聲音貼着她的耳廓劃過,笑着:
“别緊張。”
氣息潮熱,方雅甯不由得縮了下脖子,隻是還沒來得及張嘴稱辨,鵝卵石小路盡頭就走過來一個看起來有些年紀的中年人。
“明總,老爺子在後院涼亭裡,說是等您下棋。”
人走過來的時候明遠深就已經站直身子,面上也是一片沉穩冷峻,就好像剛才低聲和方雅甯開玩笑的不是他本人:
“我們這就過去。”
“老爺子說,隻您一個人便可。”
男人的語氣神态畢恭畢敬:“方小姐或在前院稍坐,或逛逛院子,都安排了人陪。”
方雅甯聞言手一僵,隻覺得身側似乎有陣陣輕風刮過,
微涼,但卻不至于讓她覺得寒冷。
畢竟是來之前就早有預想到的事情。
異位而處,如果她是明遠深的爺爺,自己打小養在身邊,最為得意的孩子,轉眼娶了一個并不算是門當戶對、而且還曾和小輩議親的女孩,心裡總歸會不舒服。
若長輩因為這些不舒服想要擺些架子和臉色,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心裡自洽,所以聽到這話方雅甯聽到這話也并不覺得難受。
她雙手垂落在身體兩側,面上是禮貌又謙和的笑容:
“我都可...”
“既然如此,”
話未說完便被明遠深強硬地打斷。
方雅甯一愣,轉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