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鳳蔺受邀來述南區參加朋友的生日聚會。
在酒店吃完飯後,一群人便直接轉移到了KTV。
他在一片鬼哭狼嚎聲中,坐了一會兒,便以明天還要加班為由,提前離場。
衆人把他送到門口,看起來都很舍不得他走,但沒人開口挽留。
司機已經把車開到了路邊等着。
忽然有一輛警車從旁邊路過,本來都開走了,沒幾秒又倒回來。
車窗搖下,穿着制服的年輕民警探出頭來打招呼,“崔哥,真是你啊,我以為看錯了呢!”
“崔哥怎麼有空來這邊了?”副駕上的另一個人也湊了過來。
“過來跟朋友聚一聚。”
崔鳳蔺從車裡拿了兩包煙,走到警車邊上,通過車窗,給車裡的兩人一人丢了一包,一邊随口問道,“這麼晚出警,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記性不錯,對這兩人有點印象,大概是半年前來這邊調查一個案子時接觸過。
而對方會記得他,并且是熟悉到開車從旁邊路過都能從一群人中注意到,原因很簡單——
崔鳳蔺出手大方。
當時調查的是一樁影響十分惡劣的命案,出動了大批警力排查線索。
崔鳳蔺分到的人手就是水東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大家幹活是真賣力,再加上運氣也不錯,最後是他們先發現了線索。
事後他單獨請了大家吃飯,還送了點小禮物。
因此給衆人留下了點印象。
而崔鳳蔺與人交往,一貫遵循‘禮多人不怪’原則。
比如現在。
年輕民警接住了煙,看一眼,頓時嘿嘿笑起來,露出一排白牙,“多謝崔哥!”
果然這一聲哥不白喊。
接着簡單說了下剛才遇到的事。
“剛才接到報警,說人民醫院那邊有人打架,我們趕到的時候,當事人之一的女方剛好昏迷。我們跟同病房的其他人了解了一下情況,發現這個事情有點古怪。”
“哦?”
時間很晚了,崔鳳蔺又喝了點酒,這會兒本來已經有幾分困意,聽到這個說法,頓時來了興緻。
“怎麼個奇怪法?”
“旁觀的人說,當事人中的男方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動手打人,期間女方曾短暫昏迷,醒來後,男方又繼續對她施暴。之後女方很突然的開始反抗,一腳把一個體重至少一百六十斤的壯年男性踹出去好遠,然後她還抓着衣領把人從地上拎了起來,左右臉雙管齊下,把人給扇成了豬頭。”
“不僅如此,她還往男的那裡踹了一腳,據說慘叫聲整個樓層都聽到了!”
說到這裡,年輕民警似乎感同身受一般的,縮了縮脖子。
“女方最後昏迷的時候,還壓到了男方的手,當時我們在做筆錄,趕過來的醫生說右手骨折了。”
“真的不是誇張說法嗎?”崔鳳蔺有些不信。
年輕民警搖搖頭,“不像是瞎說。”
“但是這明顯很不合理啊,女方既然有反抗的能力,一開始怎麼會被欺負成那樣?”
“不知道,周圍人說,她當時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一樣。我們去保衛科拷貝了當時病房裡的監控錄像,崔哥你要是感興趣,回頭我傳給你。”
崔鳳蔺聽到這個說法,若有所思的微微眯起眼,“不用搞這麼麻煩,我直接跟你們回所裡看就成。”
說完,他便拉開了警車後座的門鑽了進去。
關上門後,搖下車窗,朝外面的一群人揮手,“都回去玩吧。楊叔你晚點再來接我。”
“走吧。”
警車啟動,駛離原地。
路邊的一群人也跟着散了,勾肩搭背回去繼續狂歡。
“兩個小警察眼神還挺好使,一群人呢,也能把崔哥給認出來……”
“财神爺嘛,哪能認不出來……”
“崔哥也是,不管是人是鬼,都客氣得很……”
“瞧你這話說的,他要是不客氣,能跟咱們湊一起?”
“也對……”
嬉笑聲飄蕩在夜晚的街道上,很快被風卷走。
-
溫時簡以為,閉眼再睜眼,她就已經回到了殡儀館的宿舍樓裡,而窗外天光大亮。
叽叽喳喳的鳥叫聲不絕于耳。
但恢複意識後,她聞到了一股汽油味,混合着劣質的香氛,還有煙味。
熏得人想吐。
“嘔——”
溫時簡沒忍住,幹嘔出聲。
緊接着便有兩個聲音,一前一後響起。
“桃子,你怎麼了,想吐嗎?是不是暈車了?要不要開窗透透氣,還是停車去吐一下?我記得你以前不暈車的啊……”
關切的女聲,一口氣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說話的同時,一手扶着她,一手輕輕拍她的背部。
而另一個聲音就不是什麼好話了。
“我艹龍曉桃***的别吐我車上啊!大半夜的來接你們,就已經夠煩人了,我可不想再去洗車!”
話音落下,便是一腳急刹車。
溫時簡連同旁邊的女生一起,撞到了前面的座椅上。
“嘶——你幹嘛刹車?怎麼了,讓人還是讓車?”旁邊女生發出一聲痛呼,語氣不滿的問。
接着又關心起溫時簡來,“桃子,你撞疼沒?要不要下車?”
溫時簡隻覺得胃裡翻江倒海的,匆匆拉開車門,跑到路邊上,彎腰‘哇’一聲吐了出來。
同行的女人随後也下車來,拿了一瓶水過來遞給她,一邊拍她背。
“你漱漱口。”
吐過之後,腦子清醒了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痛感就湧了上來。
頭,手,膝蓋……身上好些部位,都傳來火辣辣的痛感。
路燈光本就不怎麼亮,又被茂密的樹葉遮擋了大半,根本看不清楚。
溫時簡幹脆扶着樹幹,迅速切換[觀衆]模式,查看這具身體的情況。
頭發散亂,額頭上有一處擦傷,但不算嚴重,滲出的血珠已經凝結了。
身上的衣服比較薄,有多處破損髒污,對應部位的也都有輕重不一的傷。
再看旁邊的女生,也跟她差不多的情況。
溫時簡感覺這看起來像是摔傷。
她将畫面切到路邊停着的車上,看了一下後備箱,那裡躺着一輛小電瓶車,車身上有明顯摔壞的痕迹。
這兩人應該就是騎車摔倒了,這會兒正被人送往醫院。
溫時簡能感覺到這具身體受傷不算嚴重,能走能跳的,所以緻命危機是來自哪裡呢?
“桃子……桃子你還好吧?”旁邊女生見她彎腰站着不動,有些擔心的問。
溫時簡退出[觀衆]模式,含了一口水漱口,吐掉後,才對旁邊人說,“沒事,隻是有點頭暈犯惡心……”
“龍曉桃你**吐完了沒啊?好了就趕緊上車,我**還趕着回去打牌呢!”
男人嘴裡叼着半支煙,吞雲吐霧的走了過來。
普通的長相,瘦高個,亂糟糟的刺頭,皺着眉,髒話不離口,語氣也很不耐煩。
溫時簡不清楚這具身體原主人跟這人的關系,隻能忍下罵人的話。
而旁邊的人就沒她的顧忌了,吼了回去,“郭誠你能不能好好說話?讓你來送我去醫院,這麼不情願你早點說啊,我又不是不能叫救護車!”
“我**哪裡沒好好說話了?問她吐沒吐完有錯了?”
男人,也就是郭誠,把抽完的煙屁股随手扔到旁邊。
“左紅英你***的也是個廢物,騎個車都騎不好,自己摔了在這跟我叫,真有本事自己叫救護車啊,大晚上喊我幹嘛?!”
“郭誠你***有完沒完了?!”左紅英顯然是被罵生氣了,也罵起了髒話,幾步走過去,猛推了對方一下。
郭誠大概是一時沒反應過來,被推得後退幾步,好險站住了沒摔倒。
昏暗的光線下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但是聲音瞬間提高了一倍,明顯是火氣上來了。
“我***左紅英,跟我動手是吧?真以為老子不會打你?!”
“你有本事你就打啊,不打是孫子……”
溫時簡作為這場的争執的起因,實際上什麼都不知道。
……哦不對,起碼她知道了在場三個人的名字。
從恢複意識開始,左紅英就一直在關心她,過程中也一直維護她。
顯然,這具身體原主人跟左紅英的關系不差。
至于郭誠,溫時簡就沒從這人嘴裡聽到過一句好話。
雖然他大晚上的開車送原主和左紅英兩人去醫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但這跟溫時簡有什麼關系?
而且退一萬步來說,左紅英還是個傷患。
所以溫時簡立場天然偏向左紅英。
看着兩人吵了起來,沖突随時可能升級為動手。
溫時簡已經提高了警惕,走到左紅英身邊。
互相又是幾句指名道姓的謾罵後,兩人的怒氣都被點燃,理智被暫時抛到了一邊,直接動起手來。
溫時簡在勸架和加入其中兩個選項中猶豫了一秒,而後選擇兩手抓。
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全都要!
“别打了别打了有什麼話好好說!”這是在勸左紅英,因為不知道原主怎麼稱呼對方,所以幹脆省略了名字。
“郭誠,她身上還有傷,叫你來是把人送去醫院,不是把人打進醫院……”
溫時簡嘴上兩邊都在勸。
但事實上,左紅英動手她不管,隻攔着郭誠。
當然,也隻能是盡力攔着。
畢竟她和郭誠之間,有着力量上的懸殊,身高上的差距。
對方顯然是上頭了,而她身上又有傷。
好幾次溫時簡都在考慮,要不要再向系統借一下力量,但最後都放棄了。
因為那不是白給的,需要付出代價,而且是未知的代價。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去碰的好。
“龍曉桃你***的在這裡裝什麼好人?你***給我讓開,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不用你***摻和!”
三人扭打成一團,離得近了,郭誠開口說話的時候,溫時簡從他身上,以及呼出的氣息裡,聞到了煙味和一股酒味。
這一瞬間,溫時簡大緻猜到了身體原主人的緻命危機來自哪裡——
酒駕!
現在回想起來,之前在車裡的時候,她其實也聞到了酒味。
但她那會兒被混雜的味道所刺激,腦子根本不清醒,接着又很快下車,也就沒注意到這一點。
溫時簡隻覺得一股憤怒的情緒沖了上來,她死死盯着郭誠。
“你喝酒了還開車?”
她的聲音很冷,且嚴肅,混在争吵謾罵聲中,顯得格格不入。
你打我罵的雙方暫時停了下來,視線看向她。
“桃子,你……”左紅英聲音聽起來有些遲疑,看向溫時簡眼神也有些疑惑。
眼前這個人,此時此刻,給她一種陌生的感覺。
郭誠也有這種感覺,大半夜的,龍曉桃的眼神盯得人渾身發毛。
但他并沒有想太多,憤怒很快擠掉為數不多的理智,重新占據上風。
“你**誰啊,管我喝沒喝酒!求人還挑三揀四的,你**有本事自己上醫院去!”
溫時簡已經不想跟他争執了。
“多謝你送我們到這裡,接下來我們自己會打車去醫院,你最好也叫個代駕送你回去,或者叫你沒喝酒的朋友過來送你。”
“有病!”郭誠用看傻X的眼神看着溫時簡,“你**腦子摔壞了吧!”
左紅英也拉了拉溫時簡的手,“桃子,馬上就到醫院了,要不算了……”
“不行。”溫時簡一口回絕。
這一段路相對偏僻,他們三人擱這兒又打又罵的好一會兒,也沒人經過。
出租車大概率是打不到的,溫時簡摸出了原主的手機,直接用指紋解鎖,而後花了點時間找到打車軟件下單。
晚上車也少,等了一會兒才有一輛離這将近兩公裡的車接單。
旁邊兩人都看到了她的動作。
郭誠嗤笑一聲,囫囵罵了兩句,轉身走了。
走到了車邊上,又回過頭來,“左紅英,你**走不走?”
“不準去!”溫時簡抓緊了左紅英的手。
“桃子……”左紅英此刻像極了爹媽吵架後分道揚镳現場的那個孩子,左右為難。
“行,你**以後就跟龍曉桃過去吧!”郭誠又罵了一句,重重摔上車門,開車走了。
左紅英這下沒得選了,歎一口氣。
溫時簡拉着她,走到路邊坐下。
也是沒想到,眨眼的功夫,她就又一次體驗到了渾身都疼的感覺。
溫時簡頭靠着旁邊的電線杆,稍稍緩口氣,之後語氣略微有些猶豫的問,“你說我要不要打電話舉報他酒駕?”
如果她猜測沒錯,身體原主人原本會死于車禍,那同一輛車上的左紅英和郭誠二人,即便不死,情況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
現在她臨時接管了這具身體,又鬧了這麼一出,原定的軌迹應該是改變了。
但也不好說,或許這就是原本會發生的事,區别隻是細節的不同。
郭誠固然讨厭,但就溫時簡看到的信息而言,沒到真的該去死的地步。
退一步來說,即便不管他的死活,也要考慮可能被連累的無辜路人。
因此溫時簡覺得,保險起見,還是要把郭誠這個禍因給掐滅了。
這麼想着,她就摸出了手機,準備打電話舉報。
旁邊的左紅英原本學着她,靠在電線杆的另一側,聽到她的話,驚得險些原地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