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于見到她,在綜藝開拍前,導演讓他去跟她溝通消息,休息室的門半開,他透過縫隙看到裡面的場景,她坐在面對門口的椅子上,一手支着腦袋,興緻缺缺地垂眼看着跪在自己腿前的男人,半晌開口,語氣非常冷靜,在哭到脊背顫抖的男人的襯托下,甚至顯得冷酷:“你這種情況應該去找心理醫生,不要拿我當你感情宣洩的垃圾桶。”
在男人走了以後,他等了兩分鐘進去,跟她講導演的安排,意外的很好溝通,有些不算合理的安排,她聽完也沒有提意見,隻說ok,在他走前,拿起桌上一瓶沒開封的冰水遞給他,态度非常随意。
祁笑春愣了一下,他的嘴唇幹裂了幾道口子,流了一點血,他随便舔掉沒有處理,現場的人全都在忙,沒有人留心在意他這種串場領項目工資的小角色。
他接過水瓶,想要道謝,就聽梁覺星開口,語氣淡淡的。
“下次有禮貌一點,有事敲門,不要站在門口偷聽别人講話。”
明明是斥責,卻仿佛沒帶什麼情緒。
窗外透進的陽光斜打在她的臉上,清晰的每根燦金色的睫毛都能看清,那是非常、非常漂亮的一張臉,比他在網上随手刷到的任何一張她的照片都更加沖擊,美到驚心。
他們在正式開拍前再次見面,握手後梁覺星忽然擡起眼睛看他,印象裡那是她第一次非常正式地看他,像觀察動物園裡一個月展出一次的珍稀動物,帶着一點好奇的探究,他在那樣的眼神裡感覺到心髒變成了某種碳酸飲料的容器,在不停地往外噴出透明的、刺激性的泡泡,泡沫在他的血管裡随着流動的血液飛快地四下穿梭,最後在他的鼓膜中炸裂,發出噼裡啪啦的脆響。
然後他聽到她說:“祁笑春?留個聯系方式吧。”
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在那一刻忽然被上帝調亮了一個亮度。
接下來的幾天因為綜藝拍攝他們兩個經常碰面,他察覺到梁覺星對待自己的不同,更有耐心一點,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更長——也許隻有零點幾秒的區别,但那零點幾秒很重要。
也有旁人注意到——其中有些人對梁覺星的評價并不好,有時候會刻意用那種鄙夷的語氣談論她,卻沒發現自己的目光總是在她身上,在被她看到的時候條件反射性地咧嘴,因為緊張而使笑肌抽搐。那些人中有人跟他講,用那種故作坦然又拈酸吃醋的語氣,說小心點兒,梁覺星可能是看上你了。
他從小到大很少有非常想要某種東西的欲望,從那時起卻開始瘋狂的動心,像領取到一個空頭支票一樣沒人給予保證的号碼牌,卻在踏上虛無隊列的那一刻就開始激動地走來走去,不停地問自己,到我了嗎?到了我吧!
從某一天起——他那時沒有立刻意識到——梁覺星跟他的聯絡減少,但某時他突然醒悟,自己應該向她告白。
我當然應該這麼做了!我早就應該這麼做了!我這個蠢貨,我怎麼才想到這一點!
他開始準備各種東西,因為緊張和激動而慌亂,哪裡都不夠好,怎麼都不夠好,他在淩晨三點突然驚醒,想起來上個月在婚禮上見到過非常漂亮的荷蘭進口鈴蘭,梁覺星會喜歡吧,我現在預定來得及嗎?
那束承載着某種期許與愛意的潔白的花最終沒有送到梁覺星手裡。
在它還無知覺地飛翔在西歐上空時,祁笑春忽然看到直播。
是頒獎典禮,趙克拿着剛到手的獎杯,對梁覺星單膝跪下,鄭重的好像是什麼求婚儀式,仰着頭問她可以和他在一起嗎,就那麼幾個字,聲音竟然一直在顫抖。
光分了兩束,一束明亮地直直打在他臉上,他眼内浮動的水色清晰可見。
這王八蛋不知買了多少投屏廣告,祁笑春站在十字路口,四面八方都是他那張充滿期盼的惡心的臉。
然後他聽到梁覺星回答說:“好啊。”
他以為那過了很久,但後來重看視頻,才知道梁覺星一秒都沒有猶豫。
祁笑春站起來,盯着甯華茶咳嗽了兩聲,他知道自己看向他的眼神在某一刻充滿了低劣的惡意,但他沒辦法控制,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嫉妒和梁覺星在一起過的每一個人。那種情緒積沙成塔,在剛才看到梁覺星掐住甯華茶脖子的一瞬間甚至凝成一種近乎實質性的恨意。
“你們……”梁覺星終于松開手,在判斷出拇指下甯華茶的脈搏跳動終于恢複正常後,她想問你們為什麼打架,一開口覺得這問法太像一個勸架的幼兒園老師,于是她隻是警告性地分别對一人瞪了一眼,用目光讓他們老實一點。
秦楝在這個時候姗姗來遲,周渚在他身後不遠處,大概也是剛才聽到了響動過來的。
“呦,”秦楝站在門口,目光悠然自得地掃過眼前幾人,“這麼熱鬧?”
甯華茶觑着眼去瞅梁覺星,用眼神裝可憐。梁覺星沒理他,大步走到秦楝身邊,眼風掃了眼牆角的攝像頭:“剛才的鏡頭不許播出去。”
“憑什麼,”秦楝嗤笑一聲,“那是流量哎,很重要的。”
“憑我是你嬸嬸,尊點兒老吧你。”
秦楝沒料到她會主動提這茬,一下子被噎住,愣了一下才讨饒地舉起雙手,苦笑着答應:“好的好的,我聽話,嬸嬸。”
又過了幾分鐘,陸困溪也回來了,一進屋就察覺到屋子裡氛圍明顯不太對,于是連他也難得多問一句:“怎麼了?”
甯華茶和祁笑春都沒回答,秦楝正倚靠着椅子斜坐着,手指挑起來似乎要指上誰,在空中繞了一圈,看着梁覺星笑了一下,最後指尖點上自己太陽穴,語氣若有所指:“破冰活動,加深互相了解,可惜陸老師你沒趕上。”
陸困溪看了梁覺星一眼,收回目光:“今天要做什麼?”
“哦,今天,”秦楝像是才想起來這回事,“其實沒有什麼表演性的活動安排,畢竟咱們是生活慢綜,主打一個真實,你們生活中會幹什麼現在就幹什麼。”
話沒說完,祁笑春就站了起來:“生活中,這種陰蒙蒙的雪天我該一直躺在床上。”
“可惜,”秦楝長腿一伸,擋住他的去路,“你現在不是在你七十平的小窩裡,是在文藝複興風格的豪華别墅裡。所以,現在,為了你漂亮而舒适的家,請開啟你的家務勞動吧。”
秦楝刻意發出那種電視幼兒頻道裡主持人對小朋友們的活潑、嬌俏的聲音,但聽起來一點也不像倡導,倒十分像憋不住幸災樂禍的壞笑,“你們要打掃清理院子裡的積雪,重點在主幹道路和雕像上、噴泉上,還要把别墅裡的書房、舞廳打掃幹淨,哦,不是昨天那個小的,是二樓主人常用的書房,因為東西太多了收拾起來很麻煩,所以之前我沒放心讓别人幹。”
“……”祁笑春都有點震驚了,“資本家啊,我們拿的勞務費裡還包括幫你幹活?”
秦楝也做出誇張的震驚表情:“不值得嗎?我給你們的勞務費很高啊!都說把資本家吊死在路燈上,他們甚至會賣絞死自己的繩子。你比資本家還貪婪啊。”
……
梁覺星不想再聽他們倆在這兒小學生鬥嘴了,直接打斷:“怎麼分工?”
秦楝想了一下:“抽簽吧,兩人一組,多出的一個做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