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有些急，跺腳追問：“你什麼意思，我出什麼主意了，你回來把話說清楚！”

可衛小婉根本就沒有搭理她，把笤帚扛在肩上，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這可不是吓唬那姑娘的，這段時間她在工廠裡上班，讓她深刻明白了城裡的保潔員是什麼地位。

那是臭老九、封資修常幹的工作，在很多人眼裡，是最低賤的職業。

衛小婉以前住在村裡，家鄉也隻是個小縣城，雖然也見過被打倒、下放的一些人，可大多還是直接送去農場改造，或者就是住在牛棚裡，幹最髒最累的工作。

工廠保潔這樣的工作，還是有很多人搶着做的。她對大城市裡掃大街的人感觸并不是很深，所以一時就沒有想到這一茬，現在她算是真切體會到了，也明白了蘇衛國當初為什麼那麼不看好她幹這個工作。

不過如果她提前知道了這些，還會再應聘這個工作嗎？她想或許會的。

她一個沒文化、沒背景的鄉下丫頭，能進廠裡當工人，這對她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而且她這會還沒和蘇衛國結婚，她也不想白吃白喝的住在他家裡。

所以雖然她在這裡上班有諸多不順，她還是忍耐了下來，沒有輕易就撂挑子不幹了。

衛小婉說今天主任會來檢查，不是随口亂說的。季紅這會就跟在主任身邊，一邊讨好，一邊給她上眼藥。

“主任，平時不總是趙幹事來視察，今天怎麼有空親自來了？”

她沒有得到回應，也不見着惱，自顧自笑着道：“你看看我這張嘴，淨問這些沒用的，主任您親自來視察，那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她狀似随口一問，但餘光一直在偷偷打量黃主任的神情。

一身軍裝、身姿筆挺的男人明顯有些不耐，眉頭深深皺着，打斷她的滔滔不絕，皺眉道：“有什麼話你不妨直說，在我這不搞這套。”

季紅尴尬的笑笑，想着再找什麼措辭打探一下，就聽不遠處的劉春嬌重重咳了兩聲。她頓時止住了話題，換上一臉的刻薄像道：“主任，你可能不知道，那個新來的保潔，她真是個難伺候的，從來都沒見到她收拾一次廁所，幹活也不勤快，你瞧瞧車床組，呦呦，真是埋汰！”

衛小婉扛着大笤帚，晃悠悠的從後頭走過來，插嘴道：“季嬸兒，咱倆說好的，每人打掃一周的廁所，昨天我幫你打掃了一天，下周别忘了還我。”

說罷，她像是剛見到旁邊的人一樣，笑道：“喲，是黃主任呀，主任好！”

黃主任是軍人，代管軍工廠的車間主任。軍工廠顧名思義，裡面軍人着實不少，不過這個車間又不太一樣，因為要踩縫紉機的原因，女同志多，所以大多數都是軍屬或者外招的工人。

黃主任對軍嫂很尊重，衛小婉雖然不是軍嫂，但就沖她這麼年輕，還願意幹這麼髒累的工作，黃主任就覺得她很值得敬佩。

這會見了人不由臉上就帶了笑，同樣招呼道：“小衛同志，這段時間上班還習慣不習慣？如果有什麼意見，一定要提出來，我們幫你解決！”

衛小婉臉上的笑意加深，道：“那正好，剛剛車床二組的劉小芳同志還和我讨論過呢，正好您就來了，我一定要和您反饋一下！”

“衛小婉！”劉小芳就是二組的那個圓臉姑娘，她本身離這邊不算太遠，她又怕衛小婉真的在主任面前告上她一狀，故意蹭到了附近，這會聽到衛小婉提到自己，立馬就急了。

衛小婉向她投去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不緊不慢道：“主任，您是不知道，咱車床組平時時間緊、任務重，工作的時候那是與時間在賽跑，平時連上個茅房都沒有時間，更不用說别的了。”

劉小芳聽衛小婉說的全都是好話，不由得也不再出聲了。

黃主任點頭附和：“是呀，大家都辛苦了！”

“那可不！有的工友，連一杯水都不舍得去喝，那時間多寶貴呀！但是！”

她話音一轉，“但是吧，他們這麼忙，我們打掃衛生的時候他們還需要站起來給我們讓位，浪費了多少寶貴的時間！尤其是我們打掃的時候是一個個車床挨個打掃的，那每個人都要被打擾一次，工作的效率一下子就降低了很多。”

這段話衛小婉已經在心裡潤色了挺久，這幾天她在車間裡學到了很多專業詞彙，現在拿出來現用，也是挺像那麼回事的。

黃主任沉思，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這裡的确可以想辦法改進。這樣吧，下午正好有個會要開，到時候幾個組長一起讨論一下，給你們拿出一個解決方案來！”

衛小婉心裡其實已經有想法了，但是她沒有貿貿然的說出來，又順着黃主任的話說了幾句，就繼續忙自己的去了。

黃主任盯着衛小婉的背影看了一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沒有立馬就走，剩下的時間，他不僅把整個車間全都看了一遍，還随意的找了幾個人聊了幾句。

黃主任問得話全都沒什麼聯系，大家一時也不知道他問這些問題做什麼，隻覺得他是随口一問，大家也就随口一答，誰也沒有放在心裡。

“廠裡的福利待遇很好啊，困難，我們沒啥困難的，我在廠裡賺的工資比我男人還要多，他現在對我都得客客氣氣的！”

“可不，我家那口子，昨晚上還給我端了洗腳水，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