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為皇帝完全沒必要這般促狹,也許真的在擔心杜寶林跳舞後冷熱交替,會受涼。這般,是否在表明皇上仍看重杜寶林?
想着想着,沈青青就在心裡暗暗自證,就算如此,她也不後悔離開杜寶林。杜寶林有特殊癖好,她卻不嗜痛,正常人自然忍受不了杜寶林,離開是遲早的事。
就是不知道杜寶林與皇上床笫之間會是什麼樣的,杜寶林應是收斂的吧。
渾然忘了自己年齡并不适合想這些的沈青青,再回神,殿内的氣氛已經降到了冰點,是婉轉悠揚的樂曲聲都救不回來的程度。
果然,皇上并未忽略杜寶林,反而從主位走下來,一手拎着披風,披在仍是請安姿勢的杜寶林身上,并給她系了個結。
杜寶林整個人興奮了起來
玉貴人掩面難堪,那滴淚終究是落了下來,被她用指尖擦掉,幾息之後,神态又恢複如常。
德妃皺眉掃了一眼高美人,深覺她是個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高美人頗有點渾渾噩噩,她明明已經讓人破壞了杜寶林的舞衣,怎會如此?叫杜寶林安安穩穩跳完了舞。
賢妃看完衆生百态,嘴角習慣性彎出柔婉的弧度,除了那雙眼漸漸發虛。
【皇上……】
賢妃愛皇上。
沈青青斷定,因為這些都和她沒關系,反而更能理性分析這一切。
不過這也十分合理,賢妃妙齡嫁入太子府,又在極短的時間内成為後宮最高位的妃子之一,且這天下最尊貴的人,與她年齡相仿,長相又是極優越的,他有文人的學識,武夫的武功,氣質沉靜從容,身姿高大有型,再床笫功夫好些……
即便不常被寵幸,也會勾得賢妃念念不忘吧。
再看顔修儀,她垂眼不去看,倒像絲毫不在乎皇帝寵誰。
将披風披好,紀宸直起身:“不必拜見朕了,回思過齋再好生思過吧。”
杜寶林的臉唰一下慘白,她不明所以擡頭看向皇上:“皇上?”
紀宸沒說話,眼神平淡看着她,沒浮現絲毫喜愛之意,隻是杜寶林沒有擡頭,直到現在才發現罷了。
嫔妃們的情緒再次波動,看好戲的眼神落到杜寶林身上。
杜寶林咬唇,深知這次若不能挽回皇上的心,就絕沒有下次機會了,于是撲向皇上,嬌嬌弱弱攬向皇上胳膊,雪白的小臂從杜寶林的披風中探出來。
她低頭,看向衣衫不整的舞衣,才發現被算計了。于是慌亂松了手,攏緊了皇上賜給她的披風。
她被算計了,但或許是舞衣壞的時間不對,沒有在她跳舞時崩壞,反而在她行禮時斷線了,皇上發現了,這才親自下來為她裹上披風。
“有人算計嫔妾。”杜寶林立刻意識到這是個絕佳的不讓皇帝驅離自己又能讓算計她的惡人食惡果的機會,于是果斷落了淚,“求皇上為嫔妾做主,有人毀壞了嫔妾的舞衣,想讓嫔妾在大庭廣衆之下出醜,可嫔妾是皇上的人,嫔妾出醜,豈不是打了皇上的臉,不将皇上放在眼裡?”
後怕的淚水如落了線的珠子往下滾落,同時杜寶林吐字清晰,将重點抓得牢牢。
皇上聞言卻是問她:“你要查嗎?”
沈青青心頭覺得奇怪,這聲音太理性了,理性到好像在問杜寶林,你要死嗎?不過還是帶了點禮貌的。
杜寶林望着皇上,似乎被激勵了,她擲地有聲:“查,嫔妾要一個公道!”
仿佛全然一個不屈的受害者。
皇上重新回到了主位上,招來一個太監吩咐,觀其服制,是個與錢全忠一樣品級的大太監,大約便是王積貴了。王積貴那若非自然彎下的脊梁,比起公公,倒更像會館中的士子。
王積貴領了命令便帶着太監去查。
樂師們停了手上的動作,抱着樂器退下,殿内嫔妃神情或是不明所以,或是若有所思,均安然坐着,獨杜寶林還站在那兒,眼睫毛上挂着晶瑩淚珠,頗是惹人憐愛。
但沒有一個人對她産生憐意,包括曾經或許待她如珠似玉的皇帝。
皇帝的模樣,頗有任風任雨的意思。
沈青青腹诽,按宮鬥文的套路,皇帝若有真心,肯定是慢慢托付,除了女主誰都不給。杜寶林不像女主,曾經得到過的或許是屬于帝王的虛情假意,寥寥恩寵。
捧着皇帝對自己的一點點心意,就把真心完全托付了。
玉貴人聰明,但也因一盤皇上賜的禦菜就覺得莫大榮幸,得到了皇上的垂憐寬慰。
試問,杜寶林在過去從皇上身上得到的真情真的多嗎?
不過,沈青青也覺得,皇帝就這麼一個,嫔妃這麼多,又不是非得要皇上的真心,不愛就能實現真正的無敵。嫔妃有錢有閑有人服侍,努努力還有皇帝嫖,日常還能和漂亮美人鬥嘴……
當然,這是沈青青身為宮女有的感悟,若她開局身為嫔妃,可能過慣了日常,覺得宮牆困住了她,要麼寂寥至死,要麼非要求一顆真心。
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隻要一想她開局幸好不是太監,那麼宮女的身份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