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扳指敲擊着桌面,發出兩聲脆響:“既學得這麼好,為何還會發生這樣的事?”
杜寶林惶惶地幾乎要哭了,她直直望向皇上,眼中帶有哀意:“嫔妾知罪。”
面對她這副可憐模樣,換了任何一個人,都得有片刻心軟,偏她們這位皇帝目光像冰凍住似的,沒有如高美人那般冷意,卻是無悲無喜,更讓人倍感荒涼,如兜頭一盆冷水,連憤恨诘問他都做不到。
杜寶林哀哀道:“皇上,嫔妾愛您啊!”
為什麼她滿腔愛意,卻換不來皇上的真正傾心?她以為皇上不愛她時,皇上滿宮嫔妃偏偏最寵幸她,她以為皇上愛她時,卻輕易因兩個她無心害死的宮女而對她降位處罰,終于她重新走到皇上的面前,皇上亦遞來披風,可轉瞬之間,他又因這小小之事不追責毀她舞衣的罪魁禍首,反而為卑賤的宮女做主。
杜寶林真的想不明白。
“這與你心性扭曲,殘害宮人可有關?”紀宸不耐地蹙起眉,心道王積貴為什麼還不回來。
杜氏這副模樣,倒像是他負她良多。
可杜氏,比起這滿殿的妃嫔,她是最幸運的,偏偏手段殘酷,無一點修德之心,叫人不由問,杜大人如何教養出這般女兒?
思及是他自己寵了這個披着人皮的惡鬼兩年多,就恨不得抹去對方這兩年的一切痕迹,叫衆人不再提起。
帝心難測,殿内,一部分嫔妃心驚于皇上的涼薄,暗暗告誡自己切不可如杜寶林一般付出真心,另一部分則恨不得拍手叫好,皇上沒被此等毒婦迷惑。
杜寶林隻是哭,在她看來,不被皇上喜歡,那才是真的天塌了。
紀宸越發感到心煩氣躁,但氣态愈是沉穩,隻是手上的扳指不停在轉,仿佛這樣才能勉強壓下這不爽。
王積貴這時帶着曾經伺候過杜寶林的宮人來到殿中。
“回皇上,這六位宮人便是曾經伺候過杜寶林的人,其中,右首一的珊瑚是杜寶林的大宮女,首二的朝露……”
王積貴言明後,皇上靜靜觀望,德妃先開口把杜寶林做過的錯事簡略說了一遍,然後鼓勵珊瑚和朝露揭發杜寶林的所作所為。
說完,德妃笑着看向皇上:“皇上,臣妾沒說錯吧?”
紀宸略略颔首:“你做得很好。”
德妃笑了笑,目光落到殿中的那幾個人身上,壓迫感十足。
朝露似是承受不住,率先開口:“主子做婕妤時便常常拿我們這些親近的宮女出氣,不是打就是掐,奴婢不堪忍受離開杜寶林已經幾個月了,身上落的痕迹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隻餘些疤痕。但若是去司藥司查看,也是能查到奴婢的取藥記錄。”
朝露離開杜寶林後顯然得了貴人賞識。
沈青青聽見她說話才擡頭看了她一眼,發現朝露的服制已然是正八品的女官,不可同日而語了。
也是,朝露為人活絡,在織雲殿時與被攆出宮的玳瑁就很交好,她若專心女官事業,必能做出一番成就。
再就是她旁邊的冬兒,臉已經好全了,且未留疤,讓不明所以的人來看,壓根看不出她傷過臉。
朝露停頓了一下,接着道:“杜寶林身邊伺候的,除了玳瑁,其餘三人皆被傷過,隻是當時杜寶林尚且克制,奴婢們取了藥得了銀錢安撫,便未曾聲張。”
朝露說完,冬兒眼神很是迷茫,隻道自己沒有貼身伺候過主子,不知此事。
其他三個太監,織雲殿的前主事公公,與小定子一起外殿伺候的小九兒,以及小定子,一人一言将所發現的說了。
不用珊瑚開口,對杜寶林沒絲毫忠心的他們就将事情查漏描補清楚了。
事情已經很明朗了,杜氏杜明漪剛進宮時,尚且在宮人面前裝一裝體貼,但在摸清宮人的性子後,便本性暴露,加上當時杜明漪受寵,她下手又不嚴重,事後又給甜棗,言語傷懷自責一番,受傷的宮女自是不能拿這點事去驚動皇上或是德妃賢妃,甚至為了維持寵妃貼身宮女的體面,還得自己遮掩一番。
杜明漪不喜太監,這三人也是從蛛絲馬迹中發覺,但既不幹自己的事,誰又會多嘴?
如今卻大不一樣了,杜寶林眼看着要倒台,小九兒眼珠子一轉,何不順從上面妃子的意思,将杜寶林的罪證落實,左右又沒冤枉了她。
珊瑚仍舊抿唇不語,甚至面對這幾個人的拉踩,眼中醞釀着怒氣。
朝露看不慣她這忠心的樣,拉過她的手将袖子往上一撸:“德妃娘娘,您看珊瑚手臂上還落着疤,奴婢們說一千道一萬倒像是背主,不如一些證據來得爽快。奴婢自問侍奉杜主子盡心盡力,不敢有絲毫埋怨,也從未将這些事說給第二個人,若非今日皇上與娘娘們……,奴婢必将這些事爛在肚子裡,亦不會去惹寶林的煩心。”
珊瑚捂住手臂,語言蒼白道:“主子是無心之過。”
杜寶林對珊瑚頗為感動,但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
德妃主持大局道:“好了,不必再說。皇上,如今一切明朗,杜寶林這事……”
紀宸冷漠道:“杜氏草芥人命,殺二宮女,且不知悔改,屢次傷殘宮人,數罪并罰,移居冷宮,終身監禁。”
杜氏早已心灰意冷,閉上了眼睛,沒發瘋,坦然接受了這個結果。
【不對,杜明漪殺宮女的事不是早已罰過了嗎?】賢妃心中疑惑。
這邊德妃又提醒道:“可杜氏舞衣的事還沒有個結論,皇上可要再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