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說了!”賀硯之用手指揉着眉心,神色有些不耐,但還是強壓着,語氣平靜開口道:“若有什麼事,就進來說吧!”
他說完,便沒再管兩人,轉身朝院中走去。池竹與方晝對視一眼,都霎時間閉了嘴,跟上他的步子。
賀硯之帶二人穿過前院,往後院的方向走。他家比池竹家大得多,卻隻有他一個人住,周遭沉寂無聲,顯得異常冷清。長廊木棟雕刻精緻,兩邊挂着未點的燈籠,微風嗚嗚響起,吹起白膩的飄帶,氛圍頓時有些詭異,讓人感到毛骨悚然。走在廊間黑漆漆一片,迎着月光勉強能看清遠一點的場景。
廊外一池蓮花開得正好,澄明的湖水倒映着高懸的孤月,光影斑斑點點地灑落,在湖面上浮動,中央還有一座湖心亭矗立。
賀硯之将二人領到亭中坐下,亭中的石桌上還放着一杯隻喝了一半的茶,茶涼透了,裡面落着一片枯葉。他擡手将其倒入湖中,又給自己重新倒上一杯。
“就在這說吧!”他不緊不慢地喝着茶,輕聲朝兩人開口道。
說什麼……
她想好的說辭都被他拆穿了,要是再扯謊他肯定也能一眼看出來,這還讓她說什麼?池竹頓時感到有些騎虎難下。她憋了半天,面上挂着僵硬的笑,最後打着哈哈憋出一句:“來者是客,賀大人不請我們喝口茶再說?”
聞言,賀硯之手中動作一頓,沉默片刻後,隻沉聲回道:“沒有茶盞了,隻能怠慢二位。但我想池姑娘也不差我這一杯茶。看池姑娘的意思,應該是沒什麼想對我說的。”
他說完,沒管池竹怎麼想,又側目,視線落在方晝身上,朝他開口:“你呢?你想跟我說什麼?”
“沒沒沒!”賀硯之目光剛投過來,方晝便連忙慌裡慌張擺手。
他現在生怕自己一張嘴,再控制不住地說出什麼不合賀硯之心意的話,惹他不快。他現在是深刻明白什麼叫說多錯多,他既然不能保證自己這張嘴說出的話都是過了腦子的,便盡量控制自己不開口,算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省得再給自己找麻煩。
“好!”賀硯之點了點頭,接着道:“如果你們沒别的什麼要說的,那便該換我了。”
他話音落下後,池竹偷偷松了一口氣,原來他整這麼一出,是想拐彎抹角地讓他們兩個都理所應當地閉嘴,自己說。
早說嘛,白吓她一跳,池竹在心裡有些無語地吐槽。
……
“我想方公子應該知道,我其實并不想看見你。”賀硯之開口,目光緊緊盯着方晝,面無表情地接着道:“我不知道你對自己的身份具體是怎麼想的,但有件事你必須清楚。我與你之間沒有絲毫關系,況且我已經與賀家斷絕關系,往後也絕不會影響到你在賀家的位置。”
他說着,方晝面色微白,緊張不安地咬唇。像隻鹌鹑一樣縮着脖子,低頭搓着手指,不敢去看他。
“你以後最好能少出現在我面前。”他說道:“當然,我沒有資格限制你,隻是……建議。但如果你想安心待在賀家的話,就最好照我說的做。”
“那個,我不是替他說話哈!”
池竹見方晝在賀硯之面前慫的跟死人一樣一聲不吭,隻好硬着頭皮,迎上賀硯之帶着寒意的目光,開口替他解釋道:“我把他帶到你這,有一點,就是因為他從賀家跑出來了!”
“跑出來?”賀硯之神色明顯錯愕一瞬,随後他微微皺眉,看着方晝不解問道:“為什麼要跑?”
方晝會從賀家跑出來,是他确實沒想到的。他現在雖然對賀代辛所做的一切厭惡至極,但說實話,就賀家目前的資源權勢,大多數人都會想要得到。更何況是方晝這種,從前僅是普通人,現在卻有人親手将改變階級的機會遞到他面前,怎麼會不心動?又怎麼會主動拒絕推開?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方晝把頭縮得更低了,小聲低喃着,不滿地抱怨道:“那是你爹,我又不認識,他說我是他兒子,我就是啊?!”
“他不是!”賀硯之沉聲糾正他的話:“别說他是我父親!我的名字,如今不在賀家族譜之上。”
從他帶着母親的牌位,于賀家離開的那一刻,他自族譜除名,與這個名義上的父親便再沒任何關系。
“行行行!”方晝聲音裡帶着怨氣,又慫又立地開口:“那不是你爹,也不是我爹。我姓方,而且也同樣沒在他們賀家的族譜上啊!我着急跑出來,有一點就是因為,那老東西要帶我叩祠堂,入族譜。我聽見的時候沒給我吓死!”
所以,照方晝的話來說,賀代辛趕走了自己與母親,把期望放在他剛認回來的兒子身上,滿心歡喜地迎接。但誰知他這兒子根本就不願意待在賀家,絲毫不領他的情,關鍵時刻跑了,他目前什麼都沒落到。
想到此,賀硯之一直平靜無波的眼底終于隐約帶了點笑意,看着方晝的神色逐漸和緩下來。
“你那便宜爹不得氣死啊?”池竹指着方晝,沒忍住笑出聲。
“他氣沒氣死,我不知道!”方晝稍稍探出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賀硯之,撇了撇嘴道:“反正我是不可能再回去。”
“我可沒說讓你回去。”賀硯之垂着眸,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茶杯,語氣溫和夾雜着點低低的笑意。他巴不得方晝永遠别回賀家,賀代辛永遠找不到他。
他接着說道:“回不回去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沒一點關系。但我想好心提醒你一下,要事先想清楚,與賀家劃清關系以後失去的是什麼,再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