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燭抱臂将他上下打量,一雙鳳眸眨也不眨,看得季塵有些緊張。
“這弟子服就已經很襯你了,何必花冤枉錢買兩身穿不了的放在櫃子裡吃灰?”
很襯他?
季塵敏銳地捕捉到這三個字,心頭不受控地加速跳動,無法分辨自己的心情,隻能用平常慣用的口吻回諷, “因為你,我成了衣衫褴褛過赤水橋的第一人。”
南燭倚靠在竹椅上的身形更加懶散,幾乎要整個陷進去,而後慢慢悠悠開口: “你可不是第一人——”
“三百年前,有人同你一樣,穿着破布麻衫,成了毫無修為渡過赤水橋的天才。”
說道這,她仿若被挑起了興緻,眼眸彎成月芽,逗弄着, “你猜猜,那個人是誰?”
季塵卻不配合她的遊戲,不讓她沉浸在回憶裡。
他直接推門出去,同屋外等候已久的潑辣大小姐一起,去聽了青玄仙尊的第一次授課。
女鬼沒有跟來,理所應當,習以為常。
夜間回來,他推開門,借着一點煤油燈光,看見床上撐手仰面躺着的女鬼,睜着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季塵将腰間葫蘆取下放在桌上,摸出袖中匕首劃在左腕,一邊看着那血一滴一滴進入硬币大小的孔洞,一邊開口道: “那是我的床,你下來。”
南燭側過身來看他,神态懶倦,眼眸輕阖。一縷清風從開着的窗子吹進屋裡,吹動了她的發尾,拂過他鼻尖時,帶了些她身上的栀子香。
“嗯?你我之間還分這個?”
南燭走下床到他面前,用手指了指他胳膊上的傷口: “你的血我都可以随便喝,你的床讓我躺躺又有何妨?”
血已經滴到葫蘆四分之三處,季塵點穴止住血流,而後蓋上蓋子。
“平常夜裡總也不見蹤影,今天倒是困得要睡床。”
說着,他從櫃子裡拿出一床被子鋪在地上,而後躺進去,揮袖将油燈滅了,閉着眼睛道: “那你睡吧。”
南燭嘴角一勾,笑的肩都顫起來,好容易止住後說: “死小孩,還跟我犟,你想睡地上就睡吧!”
說罷,大咧咧地上了床,手肘擱在腦後撐着睡了。
在地上躺了大約一炷香,季塵意識漸歸混沌,迷糊間感覺身子一輕,有人将他從地上抱了起來。
不一會兒,就被放到了柔軟的床鋪上,而後那人将被子蓋到他身上,還說着: “睡得這麼慢,困死我了。”
額間一冰,是那人用遠低常人體溫的手指戳了一下。
“臭小鬼,跟我還這麼生分!”
剩下的季塵也不知道了,他太困了,先過赤水橋忍受蝕骨鑽心之痛,又帶上假面應付老頭,還跟着花小滿逛了一天青竹峰,放了血,早就累的不知東西南北為何物,很快便沉入了夢鄉。
翌日一醒,見自己還在地上躺着,壓根沒回到床上去。
昨日睡前感知到的種種,大約是一場夢罷了。
桌前南燭正手支下巴,把弄着從櫃中包袱中拿出的黃褐純色油紙傘。
見他醒了,開口道: “這傘也怪醜,我要去山下換個好看點兒的。昨天買葫蘆把你給的錢花完了,你手裡又新賺了多少銀子?”
“沒了。”
“怎麼會,你剛拜入宗門,也不給點體恤費嗎?”
南燭轉頭看他,漆黑的瞳孔中滿是不信。
頭發沒束起來,就那樣披在腦後,随她轉動時蕩起些許弧度,一點兒也不規矩。
季塵打量她身上新穿的暗紅窄袖刺繡長袍,腰間才買的鑲嵌銅箍、雕着花鳥的精緻暖金葫蘆,又想到自己現在還在給身上大大小小的割傷續用的廉價金瘡藥,心中有些火氣。
“若門派發了錢,我早給自己買點好的傷藥用了。”
南燭細細看他的神情,嘴唇微抿,眉頭也皺着,一雙眼眸眨也不眨,裡面的黑葡萄似的瞳仁隐隐藏了些火,跟個小老頭兒似的。
這是生氣了?
看來是真沒錢了。
她識相地站起來,将那葫蘆挂在腰間: “行吧,你加緊修煉,盡快下山做任務賺錢吧。”
這家夥,平日裡沒個人影,一到缺錢要血的時候,就想起他來了。
季塵胸口起伏一下而後歎了口氣。
恰好這時,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
是花小滿奉師尊之命前來傳話。
花小滿一推開門,就見屋裡季塵坐在地上鋪着的床鋪上。
她驚愕一瞬,師弟這是什麼毛病?好好的床不睡,非要睡在地上。
又想到他前一天那打滿補丁的衣服,花小滿腦子一轉,想通了:季塵吃慣了苦,一下子還過不慣舒坦日子呢。
這般想着,她心裡對季塵的心疼又多一分。
于是放輕聲音道: “季師弟,今日月初,你修煉任務不重,師尊叫我傳話,讓你去丹雲峰取這月例行分配的藥草。”
季塵點點頭: “嗯,好。”起身要去洗漱。
就見南燭走到花小滿面前對她上下打量。
“你這師姐長得明豔秀麗,眉眼間一股俠氣,看來是個仗義之人。”
說完又調侃季塵:“你說說你,一天天心眼那麼小,往後正好受受她的熏陶。”
季塵全當她在放屁,洗漱完就直接跟着花小滿離開,二人到一處小道分開,一人去竹林清風舍聽師尊授課,另一人則去了丹雲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