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燭擡手将少年腰間系着的葫蘆召到手中,似笑非笑看他,“收到了,你可以滾了。”
心蓦地刺痛,季塵剛要開口,身後傳來花小滿氣急嗓音:“你這人,到底有沒有禮貌,拿人手軟,你竟然還有臉這麼理直氣壯!”
少女被樓下媽媽攔了許久,方才脫身,氣喘籲籲趕來他身邊,誰曾想竟聽到外人對自家師弟這般羞辱,憤憤然要走到他身前,為他打抱不平。
她繞過季塵,直面對面那個沒禮貌的家夥。
正想要狠狠瞪她一眼,剛一擡頭,又愣在原地。
對面那個手肘撐在桌上,掌心向上托着下巴,微挑眉戲谑看向她的人,不是剛那浪蕩子又是誰!
她半晌反應過來,瞅瞅對面,又看看季塵,決定還是站在師弟這邊。管他什麼天仙地仙,欺負自家的人,不能忍。
做好心理準備,這才又狠狠瞪過去。
對面女子微微勾唇,站起身來,花小滿才發覺她比自己高半個頭,花樓姑娘們早識相地退下了,此刻屋子裡隻有他們三人。
女人步步逼近,花小滿不知何緣故,從氣勢上就感覺自己短她一截,被逼地步步後退,直到背靠牆壁,退無可退。
面前人眼眸深沉,黑漆漆沒有光,好像夜間毫無波瀾的平靜湖面,即使往裡投入些什麼,也不會激起任何漣漪。
少女鬓邊發絲被人勾起,輕柔把玩,而後那人将唇湊到耳邊,低笑兩聲,開口,嗓音沙啞:“這麼漂亮的姑娘,可不要被那個壞小子騙了。”
漂亮?
花小滿臉漲得通紅,擡起左手捂住耳朵,眨眨眼。
對方身上是方才樓下聞到的栀子香,不動聲色地将她纏繞住,好似被人環在懷裡。
這人!這人!
湊這麼近,不知羞!
美人說完便離開了廂房,隻留下一陣風,還有她帶給人的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花小滿第一次有這種體驗,新奇又害怕,她轉頭去看季塵,少年唇線緊繃,眸中暗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想問他,但剛張嘴,少年轉身便走。
莫名其妙的,她揉揉發麻的耳朵,心想。
*
采買結束後,季塵拒絕了花小滿去豐樂樓吃頓飯的邀請,将袋中剩下靈石一并交予她,便帶着所有的東西回去了。
少年腳步飛快,行動間衣袍翻飛,剛回弟子舍,将東西往地上一扔,便提劍走到院中。
因秋雨連綿凋零大半的海棠樹下,皺眉思考的少年似是又想起什麼,胸膛劇烈起伏兩下,将劍猛地從劍鞘中拔出,發出‘铮’地一聲。
他身形陡然閃動,劍刃破風,恰似暗夜枭鳴,劍氣縱橫間,海棠殘葉被攪亂飛舞,如驚惶的蝶。
劍招漸疾,‘咻咻’聲不絕于耳,利刃仿若将空氣劈開,一招一式,淩厲至極,時間流逝,慘白月光悄然落下,季塵那還未痊愈的腿也在隐隐作痛,如同火燎,他這才氣喘着丢下劍,回到屋内,從櫃中拿出藥粉。
這是極為廉價的金瘡藥,是他還未上山修煉時為省錢買的,效果很差,且因雜質太多,灑在傷口上如刀割般疼痛。
他自虐般在受傷處倒了許多,白色粉末将傷口重重覆蓋,堆疊起來,最後灑落在地。粉塵在空中飛舞。
漆黑夜色中,季塵輕笑一聲,随意将傷口包紮幾下,從床下翻出幾壇酒。
這是南燭從山腳下拿他月錢買的,上好的桂花釀。他随意揭開布封,扔在地上,抱起酒壇湊到唇邊,仰起頭,“咕咚咕咚”往胃裡灌,喉結滾動,未來得及咽下的酒液從嘴角溢出,順着下颌弧線滑落,浸濕領口,洇出一片深色痕迹,他恍若未覺。
真是好酒,醇香清冽,難怪那女鬼會喜歡。
一壇喝光,他将壇子一扔,地上響起清脆的碎裂聲,季塵不管,接着開第二壇。
第三壇,第四壇......
少年此刻好似瘋了,機械地重複動作,将酒當水喝。
直到最後一壇酒喝光,季塵将壇子扔到一邊,腳步踉跄奔到屋外牆角,雙手死死撐着牆壁,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胃中翻江倒海,“哇”地吐了出來。
但因為胃中沒有食物,吐出的隻有酒和酸水。
他發帶早就掉了,此刻披散着頭發,臉頰和耳朵被酒意染得通紅,眼神迷蒙,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擰着眉,似是在抵抗某種難以言喻的不适感,那身影狼狽至極,卻又透出幾分讓人心酸的無助。
“吱呀”一聲,院門被推開,季塵皺眉擡眼望去,刹那間,他瞳孔驟縮,呆滞在當場。
換了身紅色短襟刺繡長袍的女鬼,長發用黑色發帶高高束起,腰間挂着葫蘆和香囊,正一手随意抛玩着裝有靈石的芥子袋,一手叉腰,歪頭,挑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