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峰最近來了位稀罕人。
傍晚季塵提着劍,去竹林清風舍彙報當日修煉進度時,又一次看到了站在院門外,搖着扇子候人的夏浮清。
這是傷還沒好全,就上趕着來耀武揚威?顯他命大?
季塵心底冷笑,他當然知道這厮沒那麼無聊,隻是每次看到對方在他面前活蹦亂跳的樣子時,仍然不可避免地感到強烈的可惜。
夏浮清也瞧見了他,臉上扯出一個虛僞的笑,像戴着一張敷衍的假面,勉強維持表層的禮節。
季塵隻簡單點頭,并不出聲。
兩人都心知肚明,彼此之間并非是能抛卻仇怨隔閡對話的關系。
“夏浮清,你怎麼又來了?”
清脆嗓音從身後傳來,是花小滿結束了修煉前來彙報。夏浮清變臉飛快,即刻換上幅真心實意的笑容迎了上去。
“除了來看你,我還能為誰?”
花小滿皺着眉将他推遠些: “你一天天淨往青竹峰跑,還有在認真修煉嗎?那些落下的功課都補上了嗎?别整天不務正業,就知道瞎逛!”
她那一推正好碰到青年胸前傷口,當即将他痛的彎腰,失力靠在她身上。
“嘶,你手勁兒可真大。”
花小滿吓得立刻将手背後,無措地任他抱着,不敢再推。
但嘴上仍喋喋不休: “傷都沒好就亂跑,活該你疼,疼死你得了!”
夏浮清眯着眼舒服地在她肩頭亂蹭: “知道了知道了。”
心裡卻想着:真要疼死了,看你心不心疼。
這是死裡逃生,舊情人死灰複燃了?
季塵無語地看着夏浮清單方面膩歪,花小滿無奈寵着的畫面,滿臉黑線。
啧,真夠矯情的。
胸口的傷都養幾天了,還跟個嬰幼兒似的,一碰就倒,比林黛玉還林黛玉。
這麼脆弱,當初烈焰鶴那一擊,怎麼就沒把這家夥給震死。
他也懶得看了,直接入院彙報完進度便回了自己住處,可腦子裡卻不斷浮現花小滿和夏浮清兩相依偎的畫面。
他不自覺地拿自己和南燭同他們作比較。
夏浮清傷都快好了,一裝可憐,花小滿還是被騙的團團轉,心甘情願地哄他。
但那女鬼,從不願意哄他一回。
每次剛說兩句好聽話,他還沒咂摸出味來,想耍手段再聽兩句,她就不幹了,幹脆利落地攆他滾。
想到這,季塵忽然明白了那夜回來他是個什麼心情。
他想讓南燭再哄哄他。
再和顔悅色跟他說兩句好話,再锲而不舍追着他看兩眼。
可他一推,她就走了,頭也不回,跟流星似的,如果不馬上抓住它出現的瞬間,後面就再也不會重現。
所以他才那麼失魂落魄。
但是,他為什麼會下意識拿夏浮清花小滿來類比?
那兩人,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情人,即便現在沒有,将來大概率也會結成道侶。
但他和南燭......
他和那女鬼......
怎麼可能!
季塵狠捋了把額前的碎發,止住了胡思亂想的念頭,到院中井旁取了兩抔涼水澆在臉上,而後繼續練劍。
時值深秋,海棠葉大肆凋敗,即便他晨起清掃,傍晚回舍,仍舊一地萎黃。
劍氣縱橫,驚起殘葉紛紛,天地之間,獨此一人。
往後金飛玉走,暮去朝來,星霜荏苒,兔缺烏沉,轉眼三年。
十七歲的季塵,抛卻了昔日的青澀稚嫩,身材修長挺拔,面容淩厲深邃,渾身上下都已初具成年男子的雛形。
但他的成長,遠不止體現在身高和面容上。
這三年,他修為不斷精進,連續突破下,如今已然達到元嬰中期,是整個宗門年輕一輩中最為出挑的弟子,掌門仙尊眼中前途無量的天才,同輩小輩心裡競相崇拜的對象,更是有宗内許多女弟子,對他芳心暗許,托花小滿替她們送來告白信箋。
“師弟,你瞧瞧,這又來了多少!”
花小滿雙手抱着滿懷的告白信,來到季塵住處,一股腦放到他院中石桌上。
正在練劍的少年停下動作,收劍歸鞘,朝她望去,淡笑道: “多謝師姐。”
“但下次你直言我無意收下便可,省了這來回送信奔波的功夫。”
“欸,替你送這些信,我倒是不覺累,若是直接拒絕,倒像是辜負了别人的脈脈情意,更令我覺得可惜。”
說到這,花小滿心念一動,轉而詢問起季塵來: “不過阿塵,你老實跟我說,這麼多來送信的女弟子中,就從未有一個能撩動你心神之人?”
“從未。”
“唉——”花小滿悠悠歎了口氣,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三年,季塵個子猛蹿,如今已經長到一米八七,饒是她比他大上兩歲,這幾年也在長,但此時仍然不免感慨,曾經那個跟她身高相差無幾的少年,已然一去不複返了。
“阿塵,修煉确實一日不能懈怠,但你又并非修的無情道,何苦像個和尚般看破紅塵,偶爾,也要嘗嘗戀愛的滋味嘛!”
季塵輕笑一聲,垂眸應和道: “若是将來能遇上,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