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時常回想起,她喜歡在關東煮裡加很多蘿蔔,然後是藕片和海帶結。在點竹輪和年糕福袋的時候,她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塞滿了一大碗,甚至在最後還撒着嬌讓老闆娘又加了一份蟹味棒。
吃東西時也不顧溫度,囫囵吞棗塞了一嘴。
然後鼓着腮幫子、扯着他的衣袖含含糊糊喊着“好燙好燙”,諸伏景光漲紅了臉,手忙腳亂地給她倒水。
點了太多吃不下,就氣鼓鼓地将剩下的食物一股腦夾到他的碗中。
就好像真正的情侶一樣。
還有……
諸伏景光從回憶裡收回目光。
自那以後,他每周都會去那條街道一次,坐在那家關東煮攤前吃上一碗,期待着在那裡遇見她。
可她卻,從未再去過。
諸伏景光注視着少女纖細、輕盈的背影,恍惚地想到:為什麼如今她又提起那家店來了呢?
這一次,時隔這麼多年,雖然出發的地點不同,但越接近目的地,周圍的環境愈發熟悉起來。
看到前方亮着暖光的小攤,中年女人正在忙碌地給顧客盛昆布湯,諸伏景光的胸腔升起一股暖意。
真的是這裡。她還是和以前一樣。
這一瞬間,他很想拉住她,告訴她,他就是當年她帶來過這家關東煮攤的少年。
然而就在他準備在攤前停下的時候,走在前面的女孩目不斜視地與背對着攤位的中年女人擦肩而過。
在真凜最開始的那份工作中,有時會根據對方的性格,帶客人去自己知道的店裡吃飯。為了避免麻煩,她幾乎不會帶不同人去同一個店,這次自然也不想徒生事端。
前幾天被關東煮的阿姨認出來,讓她直接排除了這個選項。
諸伏景光卻愣住了。
仿佛被從頭到腳潑了一盆涼水,他感覺四肢都在發冷。眼前突然一片黑,那溫暖的光刹那間離他遠去了。
她還在往前走。
諸伏景光茫然地跟了上去,見她在巷尾一家賣豚骨拉面的餐車前停下腳步。
“這家拉面可好吃啦。”她看上去十分高興,“我小時候隻要是心情不好,都會來這家吃哦。不過那時候的攤主是個很和藹的爺爺,現在好像換人了诶。”
“……!”
諸伏景光的心髒狂跳起來。
他頭腦發懵,耳邊嗡嗡地響着多年以前女孩的聲音:“這家關東煮可好吃了。心情不好的時候,我都會跑到這來。不過最開始的老闆是個慈祥的奶奶,後來變成現在這個阿姨啦。”
諸伏景光扯了扯帽檐,試圖遮住眼中的慌亂和不解。
假的。
原來,她在他面前展示出來的一切,從始至終都是騙人的。
她虛假的性格、捏造的過去,她曾經僞裝的愛意、如今刻意的接近,都是假的。
聰明如他,又怎麼會沒發現,如今她與他的相處,甚至沒有她在面對琴酒時自然呢?
“快點坐下啦,我跟你說哦,這家最好吃的是——”
真凜伸手想去拉諸伏景光的袖口,在擡眼時,恰好對上了他的雙眼。
話音戛然而止。
那雙本該上挑的瑞鳳眼,此刻眼尾低垂,目光沉郁,如同一潭死水。
真凜的心猛得一沉。
和她預想中全然不同的反應,如同千斤重擔壓上了她的肩膀,讓她喘不過氣來。她被那雙冰冷的雙眼定在原地,一時間無法移開視線,像被吸入了海底漩渦一般,墜入阒寂無聲的深海。
怎麼回事?
她說了什麼不對的話嗎?
難道她的判斷出錯了?
然而,當她想要仔細辨别對方異常的神态時,他卻已經恢複了最初透着冷淡與回避的溫和。
諸伏景光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最好吃的是什麼?”
“……”
*
這頓飯真凜吃得索然無味。
直到與諸伏景光分别,真凜都還是恍然的。
她想不明白,曾經同樣性格的目标,面對他們屢試不爽的方法,為什麼在蘇格蘭的身上行不通?
脫離掌控的未知感讓她沒來由地恐懼起來。
不行,她不可以自亂陣腳。
這才隻是開始。蘇格蘭對她有極高的初始好感度,事情還有轉機。
可對方一直回避她,在這件事不知為何觸到他雷區之後,他隻會更堅決地與她拉開距離。她該怎麼做,才能挽回這次的失誤?
等等。
她好像忽略了什麼。
在迄今為止的相處中,蘇格蘭真的隻是一味的回避她嗎?
不,不對。
他也有過主動的時候!
真凜睜大眼睛——那個時候,在琴酒拿走屬于她的那份餐盤的時候。蘇格蘭将另一份剛出爐的意面擺在了她眼前,主動問了她:“蜂蜜酒,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沒錯。
這次不會錯了。
藥師寺真凜勾起唇角,眼前浮現出銀發男人的背影。
如果,她利用琴酒來刺激蘇格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