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胡亂抹去眼中朦胧的水汽,破開了這海市蜃樓,破開了這又無比真實、來自于過去的幻覺。
當她擡手抹去那份朦胧的淚水,才恍然發現——
那身本該潔白的神袍上如過去一般被金色的血液浸染,甚至比舊日的重傷還要嚴重幾分,不祥的黑紅色力量在試圖進一步加重神明的傷勢,被那層即使已經有些單薄,卻仍舊如日光般璀璨的金色力量阻擋,可是璀璨的金色光芒不僅阻擋了傷勢的進一步加重,也防止了離他較遠的人親眼目睹他身上慘烈的傷勢。
壞客卿,她想。
你瞞着我,你瞞着我們所有人。
神明似乎聽到了她的呼喚,倏然回頭。
過去與現在的時間在此刻錯亂。
璃月看到過去曾久久孤身立于層岩巨淵邊緣的神明倏然轉身,錯覺般晶瑩的一顆淚珠滑過他的臉龐,或許連神明自己都沒能察覺到它的存在,它便已然落入大地,消失無蹤。
璃月看到有人叩響了五百年前往生堂的門扉,待那時的堂主急忙開門時看到了那位整座璃月港無一人不識的鐘離先生站在門外,臉色蒼白的仿佛是大病初愈,目光澄澈的與當年滿臉愕然的往生堂堂主對視。
璃月看到那位未來的神明倏然回頭,兜帽下曾經令不知多少璃月人背地裡贊歎的容貌染上了不知是哪位體内飛濺出的零星鮮血,金色的神血從嘴角處溢出一點,蒼白的臉色與胡桃曾見過無數次的逝者并無不同。
哪怕是這樣狼狽,重傷在身。
他看見少女怔愣的神色,也是率先将淩厲的神色緩和下來,恍然大悟自己遮掩面容的術法恐怕是失效了。
可是哪怕是這樣,哪怕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他都沒有出聲回應呼喚自己的、由自己親手養大的女孩,而是擡頭望着崩塌在即的虛假之天。
該到結束這一切的時間了,他想。
“抱歉,諸位。”
他知道他的聲音會被與他一樣仍未力竭的風傳遞到其餘神明的耳中。
于是,司掌【契約】與【貴金】的神明輕聲道:
“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璃月是與神同行的國度。
三千七百年,整整延續了三千七百年的【契約】。
三千七百年間,他們從未想過神壇之上的神明會走入茫茫人海,化為凡民,和他們一起在紅塵中度過每一次晝夜輪轉,閑暇時閑聊一些家長裡短,共同行走于璃月這片國泰民安的土地之上,偶爾還和他們一起湊新鮮的熱鬧。
神壇之上的神明自高台上拾級而下,不再是那幾座七天神像之上的神像,而是那樣的鮮活,那樣的真實。
仿佛觸手可及。
可是他們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們能如此直面掩埋于神明光輝之下的靈魂時——竟然是以如此充斥着慘烈與悲傷的形式。
璃月的人與仙此時同樣第一次直面神明坦然赴死的神态,自從老堂主那一句呢喃被發現不對後吵鬧的空間徹底陷入悲傷的死寂。
誰都沒能幸免,隻能任由淚水蜿蜒而下。
或許在未來的某一日,我們都要與生命中重要的人或事物告别。
哪怕,那是一位與璃月相伴三千七百餘歲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