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彎腰搬酒桶的一瞬間,胃部忽然傳來一陣絞痛。
“嘶!”
荀雅倒吸一口涼氣,手上動作一抖,酒桶就這樣“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突如其來的胃痛讓他身體猛烈蜷縮,額頭冒出一層冷汗,甚至還引發了輕微的低血糖,荀雅一手扶住牆壁才堪堪穩住身形沒有倒下。
胃痛的感覺很不好,就像有人往他肚子裡塞了個榨汁機,五髒六腑和腸子同時攪在一起發生痙攣!
“荀雅?怎麼還沒出來?”
安德森見荀雅進倉庫半天了,想着進來看看,沒想到一進門就發現荀雅痛苦地蹲在地上,面色蒼白如紙,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怎麼了?!”安德森連忙上前去扶,“哎呀之前跟你說不舒服就去休息,你逞什麼強嘛!”
荀雅的眉尾下壓,眼角痛出生理性的淚花,看起來可憐極了。
但他隻是咬咬牙,努力承受着胃痛:“沒事……老毛病了。”
确實是老毛病,還記得穿越前,他窮得身無分文,是靠着四處打工、省吃儉用給弟弟攢醫藥費。
他會給弟弟買營養均衡的盒飯,但自己一天隻喝一碗白粥,加上一天打三份工,常年勞累過度加晝夜颠倒,就這樣得了胃病。
但他沒去治,因為看病要花錢。
最終,他隻買了一瓶最便宜的止痛藥,胃一疼就吃藥,痛着痛着也就習慣了。
安德森滿眼心疼:“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啦……”荀雅斷斷續續地呼出一口冷氣,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工作要緊,你給我拿點止痛藥吧。”
也不知道荀雅哪來的倔脾氣,安德森怎麼勸說都不聽,愣是不去醫院。
最終,安德森犟不過荀雅,隻能歎息着掏出一個小藥瓶,塞到荀雅手裡:“這是柳樹皮甘草片,能讓你好受點。”
“謝謝……”荀雅虛弱地接過藥瓶,顫抖着手倒出一片送進嘴裡。
苦澀的水楊酸在嘴裡彌漫開,苦得他眼角多了幾滴淚。
可惜17世紀還沒有阿司匹林,他隻能吃到半加工的甘草片,止痛效果也不好。
安德森心疼地撫上荀雅的腦袋,勸說道:“你今天就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再工作也不遲的。”
聽到這話,荀雅忽然面露委屈,眼眶裡積攢的淚水就這樣“啪嗒”一聲滑落下來。
“不能不工作的呀。”荀雅雙眼通紅,略有哽咽地小聲反駁着安德森,“家裡還有孩子要養,我得掙錢啊……”
安德森一愣,這兩句話的信息量有點大,他作為商人的敏感嗅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但看着荀雅委屈的模樣,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下一秒,荀雅恍若夢中驚醒,意識到自己說漏了話,趕忙把眼淚抹掉,緩緩撐起纖弱的身體道:“我已經沒事了!”
“我要回去工作!”
說罷,荀雅還沒等安德森阻攔,猛地抱起酒桶往外走。
“美人,你來遲了!”男人們臉上挂着輕佻的笑,朝荀雅勾勾手,“猜猜趁你不在的時候,我們策劃了什麼活動!”
荀雅吸了吸鼻子,努力做出溫柔微笑的模樣:“洗耳恭聽。”
男人哈哈一笑,威武地叉腰道:“整個酒館60人,我們每人掏了4便士聚集在一起,湊齊了一英鎊。”
他大手一揮,旁邊的助手便将一大堆硬币傾倒在桌上,沖天的銅臭味看得讓人頭腦發熱。
随後,男人将10杯啤酒一字排開,不懷好意地朝荀雅挑眉:“喝了這些酒,一英鎊就歸你!”
荀雅頓時如晴天霹靂,他當然不能喝酒!
重生前,他的醫學系朋友曾嚴厲警告過他不準沾酒精,因為他的消化功能已經是風中殘燭,如果繼續摧殘身體,胃病會逐步演變成胃癌!
但是……
荀雅深知自己不可為,但目光無法從那堆硬币小山上挪開。
那可是240便士啊。
有了這些,牛頓未來七年的學費都不用愁了,多餘的錢還能給他換一身新衣服、帶他去市中心的遊樂園玩一趟……
見荀雅猶豫,旁邊立馬有人吹口哨起哄:“喂!這可是一個家庭半年的工資啊,你隻需要喝酒就能拿到,賺翻了好不好!”
有人立馬跟着叫嚣:“對!你還年輕,喝點酒又不會死!”
“想想你的家人,他們肯定很需要這筆錢吧!”
“喝!喝!喝!”
身邊的吼叫震天響,吵得荀雅腦袋疼、意識也逐漸模糊。
可能是因為剛經曆過胃痛,他現在精神有點恍惚。
恍惚間,他想起了卧病在床的弟弟。
弟弟骨瘦如柴,為了化療剃光了頭發,瘦小的身體包裹在病服之下,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裡,他需要24小時依靠呼吸機才能勉強出聲。
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弟弟含淚擠出逞強的微笑,拉着荀雅的手說:“沒事的哥哥,你已經盡力了。”
“等我死後,你就去為自己而活吧。”
“不要再為幾兩碎銀去透支生命了。”
“!!”
回憶的碎片閃過腦海,荀雅心口猛地抽了一下,胃部又騰升起一陣絞痛!
明明現在應該扭頭離開,可他偏偏像是被擾亂了心魄,用顫抖的手從口袋裡掏出藥瓶,一口氣吞了三枚甘草片。
然後,他拿起第一杯啤酒,自虐似地一飲而盡。
在衆人的歡呼下,荀雅狂飲一杯又一杯。
他的胃已經沒了知覺,混雜着皮革和煙味的橙黃色啤酒打濕了他的臉,有人借此機會笑他的臉好髒,狠狠嘲笑他之前開酒時擺的清高架子,要不是靠這張臉,他能這麼好命嗎!
許多夾雜着黃色笑話的污言穢語鑽進荀雅的耳朵,在衆目睽睽之下,荀雅無聲地哭了。
但他不是哭自己受辱,而是痛恨這一刻來得太晚。
為什麼重生前沒有人用一堆鈔票逼他喝酒?
這根本不需要猶豫,他一定會喝的。
他不需要一個好胃,他隻想要弟弟健康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