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北陵唯一的儲君死在了涼州……
不,不會的,承安王殿下雖獨斷專行,也絕非不顧全大局之人,他不會為了一己私欲殺沈述洩憤的,絕對不會!
“你少在這裡危言聳聽,承安王殿下秉性如何,我們自有判斷。”
她厲聲一喝,“還不快把北陵太子請下去?”
疾風驟停,動靜退去,竹林裡的聲響慢慢歸于平靜。
沈述被人押解着離開竹林時,那個熟悉的輕哼聲似乎又回歸了,婉轉的音調,軟糯的聲線,仿若黃莺出谷,便那般精準無誤地鑽入他的耳中,且随着他的遠離而逐漸加劇……
他環顧四周,可其他人好似并未捕捉到。
他回首尋覓,那聲輕哼,像是感應到了他的專注,幾乎在他定住腳步的瞬間,如煙花般絢麗綻放,之後戛然而止,歸于平靜。
“北陵太子在找什麼?”謝韫玉蹙眉。
沈述側耳傾聽,最終将目光落在那副棺椁上。
不久前的恍惚适時閃現,他揉了揉眉心,随口問道,“誰去世了?”
謝韫玉回,“林家庶女,林落遲。”
“阿遲?”
心髒猛地一抽,沈述擡手撫上心口,将衣襟抓出褶皺。
不對,顧榄之對阿遲的執念那麼深,怎麼會讓她出事?
難道……
想到了那個唯一的可能,他忽的甩開禁锢!
突如其來的反抗讓暗衛下意識拉扯,衣衫薄弱,經不起撕扯,君子的體面,在布帛碎裂聲裡轟然倒塌。
幾乎發了瘋般,沈述撞開兵刃,拼了命地折回竹林,想要掀開那副棺椁頂部一探究竟。
暗衛一擁而上,卻也不敢真的發力,可饒是将力道控制到最輕,也難免将沈述的周身劃開不痛不癢的傷痕,不緻命,卻也足夠讓他狼狽至極。
慢慢地,沈述的白衣被鮮血染紅,像是一貫不染塵埃的谪仙遁入魔道,孤軍奮戰中他開始力不從心,但他沒有停手的架勢,仿佛為了一睹真相,他可以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
“别傷了他!”眼見局勢失控,謝韫玉匆匆下令停手。
沒了刀劍阻礙,沈述很快再度抵達棺椁邊。
大掌置于棺蓋縫隙處,他正要發力,一柄長劍赫然架上他的脖頸。
可他絲毫不懼。
他猩紅着雙眸,語無倫次地質問着謝韫玉,“是顧榄之殺了她嗎?為什麼?他發現了什麼?是她回來了嗎?”
謝韫玉想要收手,可為時已晚,劍刃貼着他的脖頸劃開一道口子,血珠沿着劍身滑落至劍柄,溫熱的觸感讓她猛地松開執劍的力道。
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謝韫玉惱羞成怒,“你瘋了?你不要命了?發現什麼?誰回來了?”
沈述對她的不敬置之不理。
他執起地上的長劍,蓄意待發,似乎不把棺椁撬開,誓不罷休。
再這麼下去,林落遲假死的消息就要暴露了啊!
不得已,謝韫玉隻好攔住沈述的動作,壓低聲音妥協道,“好了好了,我告訴你真相,她沒死,棺椁裡的人不是她,别看了。”
聞言,沈述動作一滞。
“十日後承安王大婚,從此世間再無林家庶女林落遲,隻有承安王妃,名喚落落。”
最後兩個字道出,謝韫玉同情地望了一眼沈述。
“落落?”沈述輕聲呢喃,面若死灰。
“嗯,這些天我看在眼裡,落落與承安王兩情相悅,她愛的人不是你,是承安王,你若真想落落好,不如成全了她。”
“成全落落?”
沈述落寞一笑,聲音輕得不像話,“我成全了落落,誰來成全我的阿遲?落落與承安王兩情相悅,那我呢?我和阿遲就活該分開?”
謝韫玉輕歎,“感情的事,誰也無法左右,沈述,你是北陵未來的天子,莫要意氣用事傷了自己,你放心,隻要你乖乖配合,放棄涼州,我保證,一定助你坐穩北陵皇位,至于抗胡一事,我亦會禀明陛下,南朝定會與北陵同在。”
沈述垂眸不語,謝韫玉示意暗衛退出竹林,而她則陪在沈述身邊,等沈述自己想通一切。
閣樓上的紗燈晃得人心神不甯。
良久,沈述終于輕輕點頭。
謝韫玉輕籲一口濁氣。
然,正當一切進展順利時,閣樓上猛地傳來一聲突兀的聲響。
哐當!
聲音不大,隻有沈述與謝韫玉捕捉到了,二人同時擡頭朝閣樓望去,窗牖上,一個身姿窈窕的身影沉浮搖曳,伴着顧榄之悶悶的數落,“别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