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遲有些疑惑,她張了張口,正要整理措辭,沈述竟騰出一隻手來。
掌心溫熱,衣袖帶動一抹清雅的茶香,他鉗住她的下颌,淺淺摩挲了片刻,呼吸一顫,“阿遲,我好想你,你呢?有沒有想我?”
林落遲周身惹上了顫栗,她抗拒般偏過頭,企圖繼續之前的話題,“你剛才說,那條路回不去北陵,為什麼?”
沈述眉心蹙了蹙。
前方是一截斷崖,他輕車熟路地勒緊缰繩。
馬蹄在斷崖邊止住步伐,沈述翻身下馬,将林落遲攔腰抱進懷中。
他從鼻息處嗤了一息,“阿遲,你當謝韫玉真能帶着我的婢女蒙混過關?顧榄之早已布下天羅地網。”
嗯?
林落遲怔了怔,随之搖頭,“這不可能,他跟我說了,在閣樓的榻上放了蠱,一旦咬上你,你就會失去力氣,任人宰割,他還給了我匕首,讓我在你清醒的時候刺入你的心髒……”
沒等林落遲說完,沈述忽然笑了。
他的笑,清潤如清泉流過山澗,在空蕩蕩的斷崖和着夏風,十分動聽。
望着林落遲不解的模樣,他垂眸,清冷的眉眼都染上了溫柔,“阿遲,你回來了,是不是?我賭對了,以往,每當我身陷囹圄之時,你就會回到這副軀殼,陪我度過最難熬的日子……”
他猛地将她納入懷抱,“阿遲,你終于回來了,你知道這段時日我是如何熬過來的嗎?顧榄之信誓旦旦,他說你一定會殺了我,我說不會,因為我的阿遲一定會救我于危難,于是,我跟他打了個賭。”
! ! !
林落遲心裡一咯噔,本以為和謝韫玉這一番操作神不知鬼不覺,可沈述現在告訴她,這一切都在顧榄之的監視下進行的?
天塌了!
正當她一籌莫展如何補救時,就聽不遠處,一個玄色身影慢慢從暗夜中顯現。
熟悉的低腔沉沉傳入耳畔,讓林落遲下意識肩膀一顫。
“落落,你令我好生失望。”
顧榄之?
林落遲剛要擡腳,沈述攔腰将她拉回懷抱。
他輕嗤,“動作夠快。”
顧榄之持劍上前,面色陰寒,“幽客的窩點早被喬家軍監視,你以為換個路線就能躲過我的追蹤?沈述,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是啊,”沈述輕飄飄地應了最後一句,“不管怎樣,你輸了,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救我,你又當如何?顧榄之,你以為用那些卑鄙的手段便能讓她屈服嗎?她依舊不會要你,她委曲求全,不過是在忍辱負重,她愛的人隻有我,你從始至終都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阿遲不要你,你那卑賤的娘也不要你,惠妃視你為累贅,就連你父皇也毫不在意地将你發配到涼州,眼不見心不煩,顧榄之,你何其可憐,何其悲哀!我若是你,便揮劍自刎了,哪裡還有臉活在這世上?”
“不,不是這樣的,顧榄之,别聽他的……”林落遲搖頭,卻被沈述反手扣住下颌。
“不是?阿遲,你在害怕什麼?告訴他,你不要他,也不愛他!”他的注視淬着冰,又裹着火,似要将她與顧榄之之間發生的一切撕裂,扯斷……
“放開她!”顧榄之聲音陡然一沉,“既然要賭,為何不讓她自己選?你也說了,她秉性純善,救你一命不能說明什麼。”
下颌處的禁锢慢慢變得輕柔。
可林落遲依舊掙紮不得,隻因沈述的指尖并未松開,而是強勢轉回了她的注視,“阿遲,你說,你是選他,還是選我,嗯?”
他的聲音清晰無比,最後一個微微上揚的“嗯”,帶着掌控全局的親昵,讓林落遲背脊泛起密密麻麻的懼意,沉甸甸地令她窒息。
她顫了顫下唇,恍惚間,沈述竟一反常态地松開雙臂,“我不拘着你,若是選他,就去他身邊。”
驚雷乍起,顧榄之持劍的身姿莫名一晃。
幾滴雨珠落上睫羽,林落遲眨了眨,雨珠滾落至粉腮,像極了汩汩滑落的眼淚。
“落落……”
顧榄之悶哼,單膝跪地,雨幕慢慢變得細密,不多時,便一片滂沱。
一抹極淡的委屈爬上顧榄之的嘴角,林落遲猛然驚覺,今早他好像還在發熱呢!
整整一天時間,他都在應付大婚一事,沒時間休息不說,眼下還淋了雨,萬一不是普通的傷風,可如何是好?這個時代沒有抗生素,萬一感染了風寒,就完了……
她急忙擡腳,“顧榄之,你……”
又是一聲驚雷,剩下的話被湮沒進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裡。
暴雨仿若天河傾瀉,四周頓時化作混沌的白,林落遲最終還是沒能脫離沈述的掌控,隻因白茫茫的雨幕裡,一個冰冷的匕首兀自抵上她的脖頸。
“我的阿遲不會選顧榄之,所以,你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