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庭沉默着上前幾步，走到已經痛暈過去的小厮身旁，蹲下，用力地撕下自己的衣袖。

沈柏看出來他的用意，忙上前一步道：“我叫下人來——”

“蜀中的事，他所言可有半分虛假？”沈明庭打斷她，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他很努力地在包紮着還在汩汩流血、無人在意的傷口，卻因為雙手的顫抖，連将布料繞一圈都很費力。

徐溪山見狀，伸了把手，幫他打了個結。

沈柏聽聞，沉默了許久。

沒再給她思考的時間，沈明庭又問道：“父親......真的連一個幫手都沒派過去？說好的沈訣呢？”

徐溪山看到，沈明庭似乎胸中憋着一大口氣，在強忍着不爆發出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眼前的人如此動怒的時候。

“那隻是個意外。”沈柏低聲道。

“本來隻是委派他們收了南部那片的妖便走，誰知他們還要繼續北上。等到沈訣收到傳訊趕過去的時候，他們已深入秦嶺山腳，來不及了。”

“你覺得他們是為了什麼？”沈明庭問。

沈柏猶豫了一下，答：“報酬。”

沈明庭難得的笑了一聲，但是是嗤笑。

在徐溪山的幫助下，傷口終于止住了血，但沈明庭沒有起身，他平靜道：“我認識他。”

“李昭，十六歲進府，做沈家男仆。其父李容，其母趙靈，胞妹李淑，均為捉妖人，是沈家的委派人。”

“他們一家捉妖數年，經驗豐富，所過之處，無論妖物大小，強弱程度，均盡數清剿幹淨，有時還不要報酬，主動深入貧苦極寒極熱之處捉殺妖物。不管報酬多少，都散給了南頭村貧苦人家。”

沈明庭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道：“你卻說，他們隻是為了錢而貪圖更多的妖獸嗎？”

沈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徐溪山心頭頓時一緊，再次望向自己手下那閉眼躺着的李昭。想來，他父母是主動追殺更多的妖物，想盡量把蜀中的妖物都清理幹淨，卻被圍困，向委托方求救，然而無人理會，足足被耗死在那蠻荒之地，挫骨揚灰。

沈柏深吸一口氣：“一碼歸一碼，這不是他偷你護髓之血的理由。”她一擡手，身後的小杏仁走上前來，沈柏吩咐道：“順着易遠山那條線，給我查清楚，他到底要如何。”

“是。”

“另外，”小杏仁出去後，沈柏轉頭對翠香道，“教醫師過來，好好給李公子養着。等他清醒後，再談論賠償的事宜。”

徐溪山心中卻想，死了父母，傻了妹妹，隻是賠償錢财，夠嗎？

情理之上，遠遠不夠。

喪親之痛，怎麼能是幾筆錢就能教人打發的？

可此情此景，他卻深深地明白，自己沒有立場，說什麼都不合适，都太突兀。

徐溪山隻能遠望着逐漸被擡着遠去的李昭。

身側，沈明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沈明庭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他。

四目相對，他看不出沈明庭的情緒。

沈明庭就着徐溪山的手勉強邁了幾步，朝映空的方向走去。

沈柏一直看着他們，看見沈明庭的東西後，她說：“也好，你多久沒有碰過它了？想是它太想你了吧。”

這是一句玩笑話，但在場的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特别是面對着一柄剛剛砍斷了一個活人的手臂的冷物。

沈明庭伸出手，在空中猶疑了半響，然後緊緊握住了映空的劍柄。

他使了使力氣，想将牢牢插/在地上的劍拔/出來，可那劍紋絲不動。

“我來幫你吧。”徐溪山走上前來。

下一刻，隻見劍柄突然迸發出了一陣在青天白日下都刺眼無比的光芒，将所有人都籠罩了進去。

徐溪山眼睛一痛，本能地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直到眼睛不再感受到那陣強光時，徐溪山緩緩睜開了眼。

但是眼前的所有人都消失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蔥茏之景，頭頂傳來陣陣清脆輕盈的鳥啼之聲。

徐溪山來到了一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