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平道人的聲音越來越大,沈璟打斷他,語氣分外冷靜:“好了,多說無益,事情已經無法回頭了。”
“許大夫,明庭的狀況,有藥可醫嗎?”
許大夫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為難:“有......倒是有。可是......”
“可是什麼?許大夫,你不用有所顧忌,說吧。”
許大夫遲疑了好一會兒,道:“需要護髓之血。而且,需要持續供養幾年之久。”
沈璟問:“有所耳聞。那便派人去找吧。”
雲平道人說:“且慢。沈大人,您長期投身于前線,對法寶法器之類有所不知。這護髓之血極為珍貴,隻有沒有修出金丹的人才擁有。而且此類人物,極其擅于隐藏自己,這麼多年,我也隻見過一位,還需要長期供養,又如何去找心甘情願之人?”
沈璟沉思道:“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許大夫道:“......或許有......可是在下學藝不精,也暫時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了。隻能暫時開幾副藥方,給沈公子調養一下。”
沈璟微微歎氣道:“罷了,先這樣吧,總會有辦法的。另外,沈柏。”
沈柏一直一言未發,被點到後應答了一聲。
“蜀中的事務,你先交由沈訣去辦,讓明庭好好謝謝。”
沈柏似有遲疑,随後答道:“是。”
整個過程中,除了回複了雲平道人的問題以外,沈明庭一直保持着沉默,似乎對什麼安排都沒有異議。
徐溪山還想繼續聽,誰知下一秒,他頭皮一痛,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拉扯着,痛得他大叫一聲。
這一叫,徐溪山便把自己叫醒了。
眼前出現了略感眼熟但又有點陌生的房頂,他眼睛霧蒙蒙一片,愣在那裡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小姐,他醒了。”
徐溪山還在剛才的回憶中晃神,沈柏的那張臉浮現在他的上空:“再不把你拉回來,你就要迷失在裡面了。”
“我......”徐溪山喃喃道,“我好像......”
沈柏冷冷道:“你被拉入了映空的記憶之中。這種等級很高的法器,隻要主人和另一個人同時觸碰到,便會被拉入到法器所記錄的一切,稱之為‘入憶’。”
這猜測與徐溪山想的差不多,他緩了好一會兒,坐起身來,看見沈明庭難得的沒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桌邊,正靜靜地望着他。
“你......”對上他的視線,剛剛所看到的一切都橫沖直撞地闖進了徐溪山的腦海,眼前的沈明庭與記憶之中的對比起來,面容隻是稍顯成熟,但眼神早已沒有當初徐溪山所見時那麼清澈透亮,如今的他,似乎隻是死水微瀾。
不知怎的,沈明庭奄奄一息地躺在血迹中的畫面再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徐溪山哽了一下,道:“你,沒事吧?”
沈明庭似是不知他為什麼會問這麼一句,眼中很快地閃過一絲詫異,但還是平靜地回複道:“我沒事。”
兩人的對話沒有持續多久,沈柏道:“你都看到了什麼?”
徐溪山不知道是不是該如實回答,看見别人不算太好的過去,說實話是一件蠻尴尬的事情,他猶豫了一下,委婉地說:“一些,和那把劍有關的事情。”
“那就是差不多都看到了。”沈柏歎了口氣,她正想說什麼,卻被沈明庭打斷了:“你已經醒了,那便走吧。”說完,把一塊通行玉令遞到了他手上。
徐溪山一愣,捏着那塊略顯冰涼的玉佩,心道:沒有其他下文了嗎?自己真能這麼輕易地走了?
“且慢。”沈柏道,“我不同意。”
徐溪山心頭響起一個聲音,我就知道,哪有這麼容易。
沈柏道:“明庭,徐公子,我還沒有說過吧,用過護髓之血的人,都有強依賴性,如果沒有血持續地供養,使用過的人的生命便會一天一天地枯竭......你覺得,我會親眼看着這種情況發生在自己弟弟身上嗎?”
徐溪山聽懂了,言外之意,就是他走了,沈明庭必死無疑,所以他必須留下。
徐溪山内心扶額,這種“非誰不可的”設定,到底是誰發明出來的?另外,世界上的人都死光了嗎?就算是稀有,也沒稀有到全世界隻有他一個人有這種血吧。
沈柏繼續道:“另外,隻能認定,用一個人的血,中途不能更換其他人。”
徐溪山:......
“那又如何。”沈明庭的聲音插了進來,“我不需要别人的血。”
“可你會死!”沈柏情緒逐漸有些激動,“你看看你這幅樣子,哪裡還像個人?!你剛剛是不是都要走火入魔了,這就是你對護髓之血産生依賴的代價!”
“現在隻是靠咬自己幾口就能恢複清醒,稍作緩解,日後便是從裡到外、從上到下、一片一片、一寸一寸地開始腐爛!最後你連個屍體都留不下!”
“死了又如何!我這種人,死不足惜......”沈明庭歇斯底裡地大吼出聲。
徐溪山愣住了,剛剛沈明庭那副狼狽的模樣,居然是因為沒有用到護髓之血嗎?
眼前的人已經情緒失控,說出的話也聽得徐溪山心頭一沉,他是第一次感受到,沈明庭居然有如此嚴重的自毀傾向。
“需要别人的血來供養?我和那些茹毛飲血的妖怪有什麼區别?!”沈明庭喘着粗氣,聲音透着病态,但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堅決。
沈柏眉毛一提,雙目圓睜,随即又努力平複下來:“我隻是......為你感到可惜。”
“這是我的命,這是我的代價。”沈明庭沉默了一會兒,别過頭去,“是我輕信于人的代價。”
這句話一出,沒有人再說話了,屋内陷入了一陣令人格外窒息的安靜。
半響,徐溪山站起身來,看了沈明庭一眼,将那通行玉佩放于桌上,對着沈柏道:“沈小姐,我們做個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