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哎喲,造孽噢造孽噢。”老闆看到了街頭處逐漸開始顯露的黑色棺材,嘴裡嘀嘀咕咕道。
“老張,這是誰家辦喪事啊?”老闆旁邊的攤主問。
“是街頭孫家那老大,昨天晚上走的。”老闆歎一口氣,與旁邊的攤主攀談起來了。
徐溪山站在一旁,聽着兩人的對話——
“那孩子真是可惜,還沒及冠就走了。他們家就他一個兒子,你讓老孫兩口子怎麼活噢!”
“哎,那孩子因為什麼走的?”
“聽說是身上起疹子,前幾天還讓大夫看了看,結果沒看出個三七二十一,老兩口也就沒在意,誰知昨晚突發了高熱,半夜三更,人就咽氣了!”
攤主眉頭一皺:“什麼病這麼吓人!連停棺七日都不停了,不會是怕傳染,急着下葬吧?”
老闆縮了縮肩膀:“那誰知道,你别烏鴉嘴。”
在兩人的竊竊私語中,那擡棺的隊伍越走越近。一陣陣悲戚的哀樂聲響遍街頭巷尾,棺材後面跟了一個滿頭白發,頭戴白巾的老年人,失魂落魄地跟在隊伍後面,目光一直落在那個沉重的棺材上面。
那老人的神色看得徐溪山心頭一麻,老闆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哎,世上最苦不過白發人送黑發人,兒子走了,孫家兩口子怎麼活啊......”
“孫老太呢?怎麼隻有孫大爺?”
“說是從昨晚一直昏迷不醒,估計是受的打擊太大了......”
送葬的隊伍從他們身邊慢慢經過,徐溪山看着他們越走越遠,突然,那本來走得跌跌撞撞的老人突然停下,朝着他面向的方向,發出一聲怪叫——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兒!”
話音一落,孱弱無比的身姿立馬朝那邊撲去,徐溪山順着那方向一看,那位置上站着一個他格外眼熟的人。
是身着一身灰衣,神色悲怆的盧杏。
他眼見着朝自己襲來的身影,卻是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诶!孫大爺!”有路人叫住了老人。
老人置若罔聞,用瘦如枯槁的雙手狠狠揪起盧杏的衣領,質問道:“你為什麼沒看出來!為什麼沒看出來!大家都那麼信任你,你為什麼沒救他!”
盧杏一言不發,就任他這麼揪着,默然地接受着一位剛剛喪失孩子的父親的怒火。
徐溪山的角度,剛好能看清老人的側面,此刻,他看得清清楚楚,一行清澈的淚水正緩緩從他布滿皺紋的臉上劃過,最後滴落,隐入白衣。
“他是我兒......”老人語氣低沉,突然話鋒一轉,“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啊?!為什麼偏偏是他!!”
老人爆發出不似這個年紀該有的力量,舉起右手狠狠朝盧杏的臉上揮去。
下一秒,他的拳頭頓在空中。
徐溪山在半空中截住了他。
“大爺,您冷靜一下。”徐溪山暗暗在手上使勁,緩緩施力,将老人的拳頭帶離了盧杏面前。
就算自己的身體力氣并不大,但是對方畢竟年事已高,與他一個青壯年抗衡,終是敗下陣來。
圍觀的群衆如夢初醒,紛紛上前,手忙腳亂地把盧杏和孫大爺拉開,你一言我一語地叽叽喳喳道:“冷靜,冷靜,動手就要不得了噢。”
“孫大爺,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您如果直接怪到小盧大夫的頭上,這、這不公平哇。”
“就是嘛就是嘛。”
“都是街坊鄰居的,咱們和氣生财,和氣生财。”
“......對不起,是我......醫術不精。”一直一言未發的盧杏開口了。
孫大爺神色變化莫測,剛想再開口,一個風水道士打扮的人走到孫大爺身邊,悄聲道:“大爺,再不走,入土的時辰就耽擱了。”
聽罷,孫大爺閉上眼睛,重重地歎了口氣,末了,他睜開眼睛,卻是沒在看盧杏一眼,逆着人流走過去了。
很快,擡棺的隊伍消失在了街角盡頭,人群中有人七嘴八舌地安慰了盧杏幾句,不一會兒也便散幹淨了。
“公子。”
徐溪山環繞一周,最終面向盧杏,不确定地問:“是你在叫我?”
盧杏點點頭:“方才,實在是謝謝你了。”
徐溪山道:“嗐,小事兒。”
“我們昨天是見過的。”盧杏看着他,确定地說。
徐溪山有點驚訝:“你一天見那麼多人,你還記得我?”
盧杏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因為公子實在是風姿過人,所以盧某一眼便記住了。公子,你真是個好人。”
誇他長得帥人也好啊,徐溪山很是受用,心情頗好地開口:“哈哈哈,謝謝啊!我叫徐溪山,咱倆接連兩天碰上,也是有緣了。”
他想了想,斟酌了一下,問:“剛剛那老頭,為什麼要打你啊?”
盧杏神色黯淡下來,道:“他兒子起疹子的時候,來找我看過,但當時我實在是忙得頭昏腦脹,可能就沒給他看準,隻把那病當普通的皮膚病診治了。”
徐溪山若有所思:“所以他得的到底是什麼病?”
盧杏聽了這話,頭埋得很低:“......說實話,徐公子,我不知道。後來我回想,那病的症狀雖與普通的過敏反應相似,但二者的具體病症表現,仔細觀察起來卻是有不小的差别。”
怪不得,他剛剛說的“醫術不精”是這個意思。
徐溪山點點頭,正想着怎麼接,盧杏卻如打開了話匣子一般,接連不斷道:“為了後續把他治好,我本來準備去問我爹,但他那幾日剛好不在,家中隻有我一個人,我便去查醫書,但我還沒找到具體的病名,他就、他就......”
盧杏停下了腳步,突然語帶哽咽:“昨晚上,他兒子高燒的時候還來找過我們,但是我又在後院藥房煎藥,煎着煎着就睡着了,根本沒有聽到......”
說罷,兩行眼淚從他眼角處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