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訣摸着下巴,好生思索一會兒,随即嚷道:“不對啊。”
“哪裡不對?”
“你之前說過四位護法之後,我就回去查了史籍。那上面說,萬古之戰後,壽椿和他其中一位未來得及逃脫的護法均一齊被鎮于鎖妖塔。那他怎麼又能跑出來興風作浪的?怕不是有人故意模仿他的手筆?”沈訣疑惑道。
“不會,那是社君獨有的能力。護法之中,他最是變态,喜愛珍藏保養完好的殘軀斷臂,沒人比他的品味更血腥了。”祝仁譏諷道,話鋒一轉,“至于史書上的記載,總會有些春秋筆法,畢竟萬古之戰發生之時,在座的各位都還尚未出生,年代過于久遠的事情,總是有些失真的。”
徐溪山默默聽着,他敏銳地捕捉到了“萬古之戰”四個字,道:“祝道長,你方才說‘萬古之戰’?”
“是,怎麼了?”
“在山洞内,我也曾玉京子提到過,但是沒了下文。”徐溪山手撐着腦袋,問,“那是什麼事情,對你們捉妖界影響很大嗎?”
“我也沒聽過,那是什麼啊?”沈訣好奇道。
誰料沈柏先冷不丁地睨他一眼,沈訣莫名其妙地被瞪了,有些懵,于清在他一旁小聲提醒,道:“小少爺,那是學堂裡捉妖史的必修内容。”
沈訣頓時蔫了,他這人最讨厭坐在學堂裡上課,就對打打殺殺的東西感興趣,先生講的家族族譜、捉妖起源和曆史什麼的,自然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能翻個史書已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突破,也不枉費他年年文修課總得丁等的“好”成績。
祝仁安靜一瞬,随即緩緩道:“萬古之戰,顧名思義,是發生在多年前的一場讨伐妖族的戰役,沒有人知道那場戰役發生的具體時間。”
“不可能吧,就算具體怎麼打仗的不記得了,時間總有人記得啊!”沈訣道。
祝仁淡聲道:“因為能記錄下來的人,幾乎全部被殺光了。”
徐溪山一愣,沈訣緊皺眉頭:“什麼?!”
“現如今史書上的記載,全部是後人憑借零星斷章所推斷的假設。”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那壽椿。”
祝仁道:“壽椿利天地靈氣生法器‘涅槃’,本該是用于萬物複蘇的靈善之器,最終卻被他用于複活各類遊蕩在人間的山野精怪,其中不乏許多因作惡多端而害怕被鬼界懲處,進而将靈魂留在人界的至邪之物。那時人界并未興起捉妖師這一行,因此,在衆多妖怪的侵襲之下,凡人們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那一年,尤其是中原地區,屍橫遍野,滿目瘡痍,每一座城鎮幾乎都成了空城,隻有五歲以下的稚童能幸免于難,其餘的,不管是老弱病殘,還是身強力壯之人,幾乎都沒有留下活口,能僥幸活下的,也基本都瘋了。”
沈訣張了張嘴,喃喃道:“這也太......”
徐溪山問:“所以,是誰發動了這場讨伐壽椿的戰争?”
“神界。”
祝仁幽幽道:“妖族橫行人界,嚴重破壞三界平衡,而鬼界一向不愛插手神妖之争,于是神界隻能自己動手。由于需得名正言順,不落妖族口舌,便隻派遣了一位才飛升不久的仙使下凡讨伐。”
這種做法頗不厚道,徐溪山默默想,這就像讓實習生去談重要事務,輸赢都還往後稍稍,但鍋是背定了。
“隻派一個人?”徐溪山問,“就這麼信任他?”
祝仁不知想到了什麼,苦笑一下,繼續道:“雖說那位仙使飛升不過三月,但屬實是神界之中最為驚才豔豔、天資卓越一輩。他倒是也沒讓人失望,真的将那壽椿活捉,并将神界靈果鑄為鎖妖塔,将壽椿和他的手下一并關了進去,承受業火焚燒,靜心贖罪。”
“那仙使這麼厲害,是誰啊?為什麼不記載他的名字?”沈訣道。
祝仁卻道:“不知道。”
沈訣不滿道:“這麼厲害的人,難道沒人見過他,給他立塊碑什麼的嗎?”
一直沉默聽着的沈明庭卻道:“那位仙使回到神界,反而成了罪人,是麼?”
祝仁有些訝異,小聲道:“史書居然連這個都記載了?”
“不甚詳細,略有耳聞。”沈明庭淡道。
徐溪山不可置信:“為何會成了罪人?”
祝仁搖搖頭,道:“不能算作是罪人,隻是有重大失誤。”
“為什麼?”
“那仙使是極為良善仁厚之人,耳根子很軟,妖怪一求他,他便會停留下來聽别人講完,不管是多麼十惡不赦的,都是這樣。”祝仁無奈道。
“他壞就壞在這份對誰都願意傾聽的性子,聽别人說話之時,一時疏忽,那源源不斷複活惡靈的涅槃極為狡猾地自己溜走了。雖是被仙使切斷了直接的靈力來源,但它甚至能隐藏自身的氣息,仙使本有一絲靈識附在上面,卻也被它隐藏起來。尋遍人間未果,仙使隻能空手回去複命,于是本是頭等之功,就因這個疏漏而被降成了有功亦有過的,平平無奇的一次下凡。”祝仁停頓了一下,道,“再後來,就是神界的事情了,仙使去了哪裡,後來又如何,那涅槃又去了哪裡,什麼時候重現人間,人界也就探查不到了。”
衆人一陣沉默,沈訣說出來每個人的心中所想:“真倒黴......”
沈柏淡淡道:“祝道長,不知可否問一句,你師從何人啊?”
“沈小姐,何出此問?”祝仁嘴角一凝。
“沒什麼,隻是好奇。”沈柏微笑道,“散修能懂這麼多東西,許多細節也能補充出來,還能帶着人獨立去尋四位護法,祝道長可真是少年天才。”
“雲遊神州大地數十年,總該是有點見識的。”祝仁也報之以笑,道,“至于尊師,也隻是小門小戶的散修而已,無甚出名。小時候總愛講些山野精怪和捉妖術士的故事,久而久之,耳濡目染,自然便記下不少。”
沈柏不置可否,就在這時,老闆端着托盤上前來,道:“來,諸位道長,将桌上謄一謄,上菜咯!”
衆人便止住話頭。待老闆将菜一一擺上桌,正欲離開之時,沈柏突然叫住她:“老闆,麻煩幫我們這桌上一碗長壽面吧。”
“欸?是哪位道長過生辰啊?”老闆問道。
沈柏朝沈明庭微微颔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