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廠廠衛果真名不虛傳,沒有武功的人甚至都看不清他們的身影,再眨眼睛,那狼孩已被刀劍制服,狼狽的跪倒在地上。
阿狄客停下腳步,眼神一直在小皇帝身上打量。
廠衛接到墨守塵的命令,舉刀就要将這東西斬立決,卻被陳一大聲喝住。
“住手!”
陳一快步來到狼孩的身邊,他皺眉看着髒兮兮的人,回首對着墨守塵道:“這人自小便被迫生于狼群,實在是可憐,留他一命吧。”
墨守塵見陳一如此,便也勉強讓廠衛收回了要狼孩性命的短刀。而那蓬頭垢發之下的眼睛,卻是訝異的一瞪。
狼孩龇牙咧嘴的發出駭人的氣喘聲,他像狼一樣搖着頭,上下打量着這個奇怪的皇帝,似乎是想要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阿狄客興趣更甚,他上前一步,單膝跪在陳一的面前,似是滿心内疚,誠懇的說出了自己的歉詞。阿狄客一點也不像那些蠻夷之人,五大三粗,充滿了野蠻的味道。他有着壯碩的身姿,說話卻總是緩慢有禮,時常勾起的嘴角讓人覺得這是個性子好的異域公子哥。
陳一重點不在狼孩被人刻意放出來,而在于他想讓狼孩活下來,他揮揮手,并不打算大做文章。
隻是墨守塵卻不想讓此事就此翻篇,蠻夷的心思他清楚的很,既然試探了,讓這件事情如此翻篇也太不值得。
廠衛副督主墨雲得墨守塵示意,長劍指向察必烈的咽喉,橫眉冷對道:“本督看爾等這是肆意謀刺!”
“早不開晚不開,偏偏在觐見陛下時開了!你們是何居心。”
察必烈貴為大将軍,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不男不女的死太監劍指命門,他抿唇請罪,可是墨雲卻不依不饒。
武官們維持秩序,紛紛站在各處保證所有人性命安危,文官們則是站在皇帝的身旁,一副要拿這群蠻夷們問罪的姿态,其中不乏有攝政王黨派的小官員臨時倒戈,過來混眼熟的。
墨雲卯足了勁刺激察必烈說出大不敬的話,果真,三言兩語就将人刺激的跳腳。
“你們這群不男不女的狗太監竟然敢如此對待本将軍!你們皇帝還沒對本将軍說什麼呢。”察必烈想要起身吼叫道。
墨雲抓住了把柄,就要向阿狄客發難,墨守塵沒想到墨雲用此來激察必烈,他下意識要拉住陳一,誰知小皇帝一聽這話罵到了自家墨守塵身上,借着酒勁上頭直接揮手驚雲劍就要與人較個高低。
“那朕賜你斬立決你依不依啊!”
壽慶連忙拉住陳一,就連大臣也将人拉住好言相勸“禮儀之邦”“仁慈寬厚”之類的,畢竟一國皇帝動手,可就不是單純的臣子語言上的較量發難了。
阿狄客喜歡極了小皇帝這樣護短的模樣,他繼續單膝下跪的姿勢為察必烈請罪,并提出了增加貢禮的要求,試探的目的已經達到,息事甯人全身而退才是上上策。
陳一顯然酒勁上了頭,他那莽勁誰能制得住,墨守塵急了,在人腰上使勁擰了一下,暗自瞪了他一眼,道:“陛下宅心仁厚,念在戎貞皇太子誠心彌補的份上,便了去了吧。”
陳一這才微微酒醒,息了怒火,賴着聲音道:“兩千隻牛羊怎麼夠,朕要五千隻。”
察必烈沒想到這小皇帝這麼不要臉,他心中悔極了自己剛剛怎麼就着了那死太監的道,卻忽然聽聞阿狄客道:“陛下想要多少隻,在下便會奉上多少隻,隻希望陛下莫要對在下生了間隙。”
左耳上的綠寶石随着阿狄客擡頭的動作搖動,幽綠色的眼睛像是深不可見底的幽泉,讓陳一有種像是被吸進去的不适感。
他撇過頭不想與人對視,但聽着阿狄客說的,他不禁想要接下語,那就送一萬隻好了,但墨守塵及時将人扯住,他才沒再與人争論。
迎皇帝回位,墨守塵不禁回首看了眼跪在原地的阿狄客。那樣的眼神,他是如此的熟悉,墨守塵忽然有種危機感。
狼孩被人關押下去,但是反抗明顯沒有剛剛激烈了,陳一心痛他如此悲慘的經曆,便将他安排在了金銮殿不遠處的爾雲宮,想着有空過去看看。
宴會連番經曆鬧劇,剩下的幾個時辰自然也沒什麼心思在玩樂上,陳一因為無聊敲碗筷,被墨守塵偷着瞪了一眼,正傷心的垂首。阿狄客已經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剩下的自然是看着小皇帝的盛世美顔,把酒言歡了。
墨守塵無比在意阿狄客的眼神,他冷冷的望着阿狄客,與人眼神對上,卻隻見阿狄客不知死活的與他對飲,墨守塵将人盯着良久,才不情願的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宴會上說了許多關于和平的事宜,陳一聽不懂他們話裡藏刀,各方風雨,隻能自己吃着桌上可口的小食,時不時的給墨守塵飄個飛眼。
見墨守塵不回自己,陳一趁着衆人不注意,彈了粒杏仁,正中墨守塵的袖口,終于将人的注意力拉回到了自己身上,陳一讨好似的笑笑,卻不料墨守塵這次依舊不理自己,陳一有些困惑。
墨守塵的心情被那阿狄客攪得一團糟,根本不想理這個罪魁禍首,他沒意識到,自己的心正因為少年而極其酸澀,陳一和那阿狄客還沒什麼聯系,自己就已經開始恐懼陳一會移情别戀與那蠻夷人濃情蜜意了。
直至夜至,積雪都與大殿門口比齊,宴會才堪堪結束。酒宴的聲音太過嘈雜,又加之暖爐燃得旺盛,陳一竟然不知道外面已經下起了如此大雪,他想要跑出去看,卻被墨守塵拉住。
“陛下不可如此無禮。”
陳一聞言,哼了一聲道:“朕就是無禮,誰讓你不理朕的。”
他跟着大臣往外出。
大雪紛飛,宮人們早就在外清掃積雪,卻依舊趕不上下的多,前腳把門口清理幹淨,後腳大門處又給雪蓋住了。
年老的大臣們耐不住風雪,雖然皇帝也跟着出來了,但隻是寒暄幾句便相應離去,最後除了皇帝和廠督,隻剩下阿狄客一列人還有以劉長盈為首的幾位年輕的文官武将,當然,還有暗處将宮門團團圍住的西廠廠衛與明面上守在四周的禦林軍。
陳一新奇的抓起一手雪,将雪塞進了身旁的墨守塵手裡,道:“今年四季不調,立冬都沒見過雪,朕還以為不會下雪了呢!”
他急着想讓墨守塵也感受感受雪的感覺。
所有的氣都在他看到陳一滿是讨好的眼睛,還有急忙牽過來的手時煙消雲散,他稍微僵了僵身體,點頭應道:“是啊。”
身邊外臣多,墨守塵也不想暴露他和陳一的關系,敷衍幾句,便讓陳一松開手了。看着陳一悶悶不樂的,他不禁安慰道:“回宮再說。”
陳一立刻揚起了笑臉。
劉長盈服用了不少宮裡送過去的上好補品,都上了半月的朝了。他為了感恩陳一的提拔,一上任便查賬查卷宗,将所有對不上的賬全都詳細記錄下來遞給了陳一。
說來好笑,陳一現在還不知道墨守塵的計劃,還當墨守塵是個貪官,将那賬本壓在枕頭下面壓了好幾天,也沒敢給墨守塵看一眼。
最後竟是墨守塵入寝時被陳一捉弄,不小心将那賬本發現了,墨守塵無奈,偏偏陳一還想要奪,二人置氣了半個時辰,還是陳一先低的頭。
看着劉長盈與旁邊的友人吟詩作對,陳一玩性大發,握起一個大雪球就扔到了劉長盈的屁股上,哈哈大笑。
阿狄客隻覺得陳一可愛極了,他不由得掙脫開察必烈的束縛,走到了陳一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