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出征,加上朝廷的全力配合,一時間扳回了局面。隻是那些被攻陷的城池卻一直沒有被收服回來。
墨守塵算的沒錯,邊疆局勢轉變,源姬必會出手。
可惜他千防萬防,還是沒有躲過源姬的毒手。隻是遭遇不測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小一。
陳一日常常去看望源姬,二人面上極其親熱,陳一的喋喋不休與源姬的熱情回應讓他們像極了相互愛護的母子。
然而這位母親,卻暗自給他的兒子下了劇毒。
陳一自打前日下了朝,便倒地不起,整日神志不清,吐血不止,今早竟直接假死過去,用了許多藥才救了回來。這毒是罕見的南疆奇毒,饒是名揚天下的聖手神醫,一時間也無法。
滿屋子的冰壺降低了蒸人的暑氣,層次不一的繡花紗帳匿去了床上的龍顔,床邊站許多人:劉長盈,壽慶,左昌德都來了。
陳一一直在吐血,吐出來的血液一次比一次烏黑,似是象征着陳一命不久矣。
墨守塵急的紅了眼。
他想過源姬會想從陳一身上得到些什麼,但是他沒想到源姬會想要陳一的命。
陳一一倒,源姬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誰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
一盆盆的黑紅血水往外端出去倒,殿内充斥着混雜的刺鼻的藥味。宮女太監都被遣去了外殿,一衆親信圍在這裡,面色哀戚。
他們有心無力,實在是沒有法子啊......誰能人心看着小皇帝就這樣歸西?
劉長盈眼裡也含着淚。
“小一......”
墨守塵的眼淚止不住的掉。誰都沒見過他哭鼻子,現在卻在陳一的面前哭的像個淚人。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陳一的依靠,可是陳一現在一倒,他發現他才是需要依靠的那個。他需要陳一提供給他安全感,他需要借着陳一向他發牢騷的時候也表現自己的想法......
他現在很累。
邊疆戰事緊張,民間怨聲不斷,朝廷也是一團糟,陳一也.......
陳一看不得墨守塵掉眼淚,他長大着嘴巴想要說些什麼,卻隻能幹瞪大那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無力的長合着嘴唇,烏黑的血液順着嘴角留下,一股死氣與邪煞之氣交纏融合的詭異氣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陳一不想相信,這太突然了——
那是誰?那是他心心念念,一直愛護崇拜的母妃啊——
這十九年,他夢中活潑又慈愛的女人竟隻是夢中醉影。
他覺得自己就像個笑話!
巨大的不甘越痛苦讓陳一受不了生命的迅速流逝,耳邊墨守塵不能自已的抽泣讓他每每踏進鬼門關的那半隻腳又收了回來。
反反複複,這十幾年的經曆如夢影在耳邊閃過。
他不該那樣愚鈍的.....
他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就這樣死了麼?
就這樣為了一個毒婦,抛棄了他最珍視的守塵留在這人間?
就這樣将自己的抱負埋進了黃土,讓守塵和他一起背負“禍國”的罵名麼?
就這樣遵從亂世天意,由得天災人禍在人間肆意妄為麼!
淚水混雜着血液留下,陳一身體劇烈的抖動。
他不服!
這個世界本不應該如此,他既然跳出幻夢,自然要締造出這世界該有的樣子,自然要讓他的守塵過上神仙般快樂的日子!
他不服就這樣離開!
‘讓他們退下——’
墨守塵好像依稀讀懂了陳一無力的唇語。
他一邊吸着鼻子,一邊狼狽的讓衆人退下,整個人顫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過去。
陳一緊緊地抓住了墨守塵的手,眼淚不停地流。
看着衆人不舍的離去,陳一努力将湧上來的血液咽下,可以就有餘雜流出來,墨守塵急着去擦。
“是母妃,是她!——”陳一的聲音充滿了不甘與痛苦,還有笃定與仇恨,他早就知道似的。
陳一的力氣還是那麼大,他緊緊地與墨守塵十指相和,夾得墨守塵生疼。
明明是大熱天,即便有着冰塊降溫,也合該是熱的,但是陳一的身體,卻冰冷無比,像剛從寒冬臘月天裡走進屋似的。
墨守塵沒想到陳一知道。他一直不敢和陳一說源姬的不好,就連這次沒有證據的下毒,他也打算一直攔在肚子裡。
但是看陳一這幅樣子,他好似早就知道了。
他點點頭,将頭埋在陳一的懷裡,哽咽着:“對不起,是我沒有做好防備,對不起......”
開始還是小聲的哽咽,但是感受着陳一越來越大的力氣,他還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堅持下來,求求你了,陳一——”
“求你,為了我,堅持下來。”
“我不能沒有你,小一。”
“求求你。”
“小一。”
為什麼老天要和他開這麼大的玩笑,一切都像是笑話一樣,沒有任何由頭的降臨給他極緻的痛苦。
他的小一才十九歲,就要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麼?
陳一連墨守塵傷心都看不得,又怎能看到他哭得如此?怒意在心中漲滿,他開始急促的,大口的喘起粗氣,眼中陰狠與渾濁交替出現,像是能将人卷進去絞死的旋渦。
“守塵,我早該死的——”
“她敢殺我,自然就敢動你,我不會放任她危害大周,危害守塵你的!”
“你放心,我不會死的。”
陳一終于不再無力的唇語,而是沙啞詭谲的聲音。
血液還在汩汩的流出,另一隻大手卻撫上了墨守塵的頭。
二人四目相對,陳一的眼中卻不再是以往的天真,而是充滿了陰狠與怒意,但是看向墨守塵時,又帶上了深厚的缱绻。
墨守塵感受着陳一重新有力量的心跳,驚訝的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小一。
“因為我有了守塵——”
“我不要死了。”
“這些毒,傷不了我的......”
隻要他想,他就是百毒不侵之身,因為,已經沒有什麼毒,能強過他體内那些東西了。
起初還有些渙散的雙眼重歸于清明,隻是清明之上,是陌生的陰冷。
明明剛剛還性命垂危,幾近氣絕,現在卻有力氣将墨守塵抱到了懷中摟住,隻是陳一身上的氣息卻像是變了個人,讓墨守塵感到非常陌生。
陳一還在大口喘着粗氣,看着近在咫尺的墨守塵,他低頭啃咬下去。
似是想要将墨守塵拆骨入腹......
陳一耳朵吻一向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人不快的,他會偷偷睜開眼睛看墨守塵的臉色,然後做出最能讓人滿意的行為。這次卻不一樣,陳一的吻很粗暴,也很霸道。
血液在口舌中交纏,陳一的眼裡逐漸流下了血淚。
墨守塵太痛了,不自覺的發出嗚咽的聲音。
良久,陳一才放開墨守塵,似是脫了力,氣息又逐漸微弱下去,眼神也褪去了剛剛的陰冷。
“守塵,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活下來會是什麼樣子。”陳一的語氣很卑微,眼神也像是以往一樣水汪汪的。
“但我一直都是愛你的,守塵,别抛棄我——”
“别抛棄我——”
“救救我,救救我——”
陳一的話很雜,也很亂,墨守塵好幾句都沒怎麼聽清,等到他想要握住人的手安慰時,陳一卻已經失去了意識,不知是死是活。
墨守塵一下子像是腦子斷了弦,他張大着嘴發不出半點聲音,頭一抽一抽的,說不上疼還是麻,呆愣了一瞬才連忙給人把脈:是弱到幾乎察覺不到的脈象。
“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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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小皇帝變卦了?”一名裹着獸袍的高大男人坐在虎頭椅上笑問道。
源姬正忙着試新衣裳,聞此,不禁嬌憨的撇了撇嘴,像個未經世事的少女。
“是啊,這沒想到,親兒子也指望不上咯!”
窗外日頭高照,源姬将手裡男人帶來的新衣裳扔在一旁,伸了個懶腰坐到了男人的腿上,似有似無的勾引着。
“兒子指望不上,官家您指不指望的上啊?”
蔥白的手指在男人心口上劃圈。
剛剛還像懵懂少女,現在卻像個勾引人的妖精,源姬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兒,作何姿态都沒有一絲違和之感。
男人面色一僵,卻又立馬換了笑臉,道:“源兒想要,我有何不可?隻是我的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