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謝崇荊用兵如神,打得敵寇落荒而逃,但不過半月,便逐漸開始顯下風之勢。
軍備圖一直都在謝崇荊和陳一手中,敵人卻屢屢破陣,謝崇荊一時間也無法查出内奸到底是誰。
但好在他應對疾速,兵法變幻多端,任是沒有軍備圖,他暫且也能周旋得了。
不過他隐隐覺得,戎貞内部,一定有什麼厲害的人物坐鎮。即便他不再使用原本的軍事圖,但是敵軍還是逐漸在摸清他的路子。
在戰場上厮殺大半月,謝崇荊周身殺氣濃厚。
黃土漫天,血腥氣既是駭人煞氣,又是鼓舞士兵的神氣。長槍勾刀在将士們手中散發着飒飒冷意,謝崇荊穿着謝家祖傳的麒麟玄甲站在城牆之上,看着城外叫嚣着的戎貞賊寇,嘴角微勾。
出奇制勝是他的兵法核心,先出手是出奇的根本,不過他們以為壓在城門下就可以制止他的“先”,那就太可笑了。
親手擊鼓,謝崇荊厚實嘹亮的聲音響起,穿透了壓得人喘不上氣的黃沙烏雲。
“開城門,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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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崇荊果真是奇才。”陳一看着“我軍大捷”四個字,對着墨守塵笑道。
敢這麼玩,古往今來也就隻有謝崇荊一個了。
二十萬大軍兵臨城下,謝崇荊隻出三萬步兵迎敵。近幾日謝崇荊一直顯露頹勢,就連陳一都以為是敵軍太過強大,謝家吃不消了。
敵軍自然也這麼認為。
二十萬精兵兵臨城下,士氣高昂,看着迎戰的步兵懶懶散散,紛紛輕視謝崇荊,以為這素未聞名的小将軍手裡是沒了人。
隻是待到他們亂砍濫殺一番殺進城,才發現這早就成了座空城。
登上城牆的樓梯早就被數十尺厚的石磚壘了十幾米高,他們爬都爬不上去,隻能看着城牆上站着寥寥幾個領兵将士。
一些不知死活的小領将還調侃謝崇荊是否要再此自刎。
越來越多的賊寇進城,看着這境況一頭霧水。
可誰知,頃刻間,原本空蕩蕩的城牆突然站起了滿滿的士兵——他們一直伏在地上?
一桶桶奇怪的液體從城牆上倒下,聞着氣味,所有人都慌了神。可是進城的人太多了,城内早就人滿為患,還有更多人想要往裡擠。
來不及反應,紮着火的箭便一排排射下,這城頓時火光漫天,肉香味讓城牆上的謝家軍暢懷大笑。
還沒進城門的小兵小将自是想跑,可是遠處卻突然傳來馬蹄聲,馬上的人還起伏不絕的喊着:“殺戎貞賊寇,保我中原!”類似的話。
在狂風咆哮的黃沙中聲音已然極具穿透力。
聽聲音,少說也得有幾萬。
所有戎貞小兵都慌了爪子。
往裡走是自焚,往外走還有敵軍,所有人都沒了隊形,跑的跑,投降的投降,戎貞人潰不成軍。
可是待到全部亂套,那數萬“大軍”也來了,一看竟是幾千個帶着奇怪鐵棒的騎兵!
若是有人去過京郊的梁洲,便知道那鐵棒是當地擴大樂器聲音的小玩意兒,可惜了,這裡沒人知道。
再拿起武器已經來不及,來者又是裝備精良的騎兵,自亂陣腳的戎貞小兵自然隻能像是被割韭菜一樣成為馬蹄下的亡魂。
而謝家軍,分毫未損。
至于那先出城迎敵的三萬兵将,便恰好是在軍中一直作亂的慕容雲的私兵。
雖然作亂,卻訓練有素,單兵作戰能力強,被迫出城迎敵,也能以一敵十,用作一次性的,對于謝崇荊來說剛剛好。
想到幾句出城者黃金千兩的狂言笑語和幾箱沙僞裝的金子便能騙得這群烏合之衆送命,謝崇荊便不由得心中嘲諷。由此便可知慕容雲是個什麼樣的人了,也能知道皇帝這些年究竟受了多少苦。
此計讓戎貞二十萬大軍幾近覆滅,陳一即刻便讓人給邊疆送去了獎賞,糧草軍備一律加量。
陳一笑的猖狂。
“都說戎貞難纏,朕偏不信,再難纏,也得有人才行。既然不服,朕便殺淨他們。”陳一提筆寫着字,對着堂下劉長盈等人笑道。
鋒芒畢露的小皇帝雖煞氣濃重,但這手段着實讓所有人折服。劉長盈自是道:“陛下英明神武。”
這話别人說他是不信的,但是陳一這麼說,他還真就覺得他能做到。
陳一每次都在讓人刮目相看。
所有人對于陳一的轉變都持贊許的态度,但墨守塵看着陳一逐漸不受控制的猖狂模樣,卻幽幽暗下了眼神。
不對——
陳一不對。
陳一現在好似已經完全忘記了曾經自己所支持的仁義禮智,取而代之的是狂躁和殺戮。
且情況每日都在加重。
他隐隐有種預感,或許有朝一日,這會成為大患。
陳一得到贊許,心情好極了。他揉了揉有些痛的頭,揮手讓人遞下文書。
“朕昨夜與守塵商量了京蘇水患,雖有戰亂,但人民為上,這河渠一年不修,便多死數萬大周子民,便下了心思,撥款興修水利。”
“京蘇以南遲了些,今年隻能以疏通,赈災為主,先将京蘇以北的修了。”
“傳令下去,今年不說傷亡,災民也不能過五千,至于傷亡者,如若過百,那就治知府九族,郡縣長官斬立決吧。”
“劉長盈替朕執行,守塵派東廠的人去親自督查,朕要的文書,一點也不能造假。”
陳一剝着葡萄,笑的随意,仿佛說的是一件再輕巧不過的事情。
在場之人皆是皺眉:這未免也太苛刻了些。
陳一已經起了遣退衆人的意思,他急着和守塵逗趣呢,但看着劉長盈已經眉頭緊皺,陳一便索性解釋了。
“難是難,卻都難不過面臨死亡隻有咫尺的黎民百姓,朕不信他們絞盡腦汁,一切盡心盡力都救不了天下人,不過是不想救罷了。”
“為官者,隻是為了人民,他先是官,才是人,連自己的子民都保護不了,他首先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說着,陳一的面色逐漸變差,他抽出驚雲劍看着劍上的花紋,輕歎了口氣,卻又轉頭笑道:“朕也是,有朝一日朕若是虧待了百姓,朕便也沒有存在的意義,朕會親自了結自己。”
笑着笑着,他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墨守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