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工精緻的獸骨盆中放滿了冰塊,雖然依舊幹燥,但好歹減了幾分熱氣,墨守塵撫摸着陳一的肌膚,欲言又止。看着空蕩蕩的屋頂,良久,他才開口道:
“小一還記得以前想做個什麼樣的皇帝?”
勇猛狂奔的駿馬在馬群的支持下踩着稚嫩單純的草兒奔向了有水源的地方,它曾發誓要讓它的族群也能喝上幹淨的水。
可是它跑着跑着,穿過了敵對的馬群,打敗了它們的頭領,它想着它要做最強的馬;它走過低地,遇見了一見鐘情的馬,它想着要給愛人最好的生活;它......
在遙遠而危機四伏的路程中,它遇到了太多太多,它找到了最幹淨的水源,卻已然忘記了最初的路。
它已經魔障了.....
一句話,點醒了陳一,也揭示了現在最尖銳的矛盾、事實:陳一,已經在暴虐中完全失去了自我。
看着陳一顫動的睫毛和皺起的眉毛,墨守塵有些艱難的為人撫平,笑道:“小一隻是迷路了。”
隻是迷路了麼?
這條路已經被他親手掩埋了,在他選擇無故屠城的那一刻,在他打破古往今來交戰禮儀,不擇手段赢取戰争的那一刻......
一股涼意直竄頭頂,讓陳一忍不住戰栗,不是因為他發現自己迷路了,而是發現他已經忘記了曾經的出發點,他都不記得他曾經的模樣了。
“不過沒關系,我們可以一起慢慢地找回去。”墨守塵輕聲道,像是在哄孩子一樣慢慢地拍打着陳一的背。
起初他是想勸告陳一以人為本,但看陳一的反應明顯是自己也魔障了,想必是那毒藥所累。
直至現在,墨守塵對于陳一的秘密也一知半解,若是從前他會想辦法從陳一的嘴裡套出來,又或是自己查,但顯然現在不是時候,陳一已經足夠混亂了。
腦海中閃過的片斷讓陳一曾經的志向從海底浮現出水面,他深知這毒藥的厲害,卻沒想自己早就掉進了那個漩渦裡。
他想改,可是他改不掉,很快,他就會因為某些不快而大殺四方,陳一甚至都沒有生起要回頭是岸的想法。但是他雖然放棄,卻并不代表他要暴政。他自己做不到,他可以讓别人去做。仁政是根本,從來都是他的本心,他的迷失不是因為世俗,而是毒藥催發他向着殺戮趨近。
“看來督主也明白了仁政的重要,那朕這是給督主大人做了個反面示範?”陳一打趣。
墨守塵佯裝陰陽怪氣的挑眉笑道:“是啊,本督受教了。”
原以為陳一下一刻就要笑着來鬧他,卻見陳一忽然沉重的握住了他的手,鄭重其事的叮囑:“日後你一定要以百姓為本,莫要再像以往逼人絕路了,天下是百姓的,永遠都是。”
他要讓墨守塵替他走下去。
墨守塵沉頓良久,勾起了一個不太好看的僵笑,蠕動了一下嘴唇,才幽幽道:“我們一起。”
“努力一起。”他又補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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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受的到,陳一都是為了解決源姬那個禍害,替他找到解藥。
有時候他甚至能隐隐感覺陳一現在的費力掙紮都是為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