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自己都看不到路的盡頭。
“嗯。”
李知把人抱住。
陳一睡不着,李知合就和人出去散心,總之不能空耗在家裡,越耗越低迷。
Y國的晚上沒什麼人,李知合驅車帶人去了一間音樂酒吧。
他年輕的時候總喜歡來這兒。
那時候十六七歲,寫出來的劇本總是太單薄,就總喜歡去一些成人去的地方,妄圖能讓自己的經曆更加豐富。
可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寫出來的東西注定多了幾分無病呻吟。
這裡和許多年前一樣,昏暗的氛圍,原木色的桌椅,不知名的爵士小調。拾荒的老者守在門口附近,裡面的人也都是上了些年紀的大叔。
當然,自己現在和他們也差不多大了。
這裡位于落後地區的鬧市區,來這裡喝酒的大都是年紀不小的單身打工人。他們邋裡邋遢,結束一天的疲憊之後來這裡喝兩杯,跳跳舞唱唱歌,纾解一下自己難熬的心情。
有幾個人,李知合早就認識了。雖然從來沒有說過話,可是他們年少時見過太多次。
其中一個叫賽克的人驚喜地湊過來和李知合寒暄。
李知合便拉着陳一和人聊起來。
他小時候來的時候,賽克正值壯年,自己也還是個小屁孩,這麼多年後的見面,他們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陳一夾在中間,聽着李知合的翻譯,他對賽克也生出了幾分同情。
從小就喜歡畫畫,但家裡貧寒,父母又經常吵架,使得他并沒有機會展露自己的畫畫天賦,并進行系統化的學習。
中學時期好不容易自學考上美院,但是接二連三的倒黴事又向他找來,比如父親偷偷拿他的學費去賭博,比如母親偷他的獎學金去給剛出生的弟弟買奶粉,又比如他被自己的老師侵犯,被同學笑話是個變态。
這麼多年,他都活在所有人的謾罵之中。
李知合出國那年,他無法忍受父親的毒打,出手反擊,誤打誤撞殺死了父親,被判了三年的大牢,他的大學也開除了他。
再到後面他出來,夢想以賣畫為生。可是意外再次降臨,醉駕的卡車司機開着車碾斷了他的手。
他這輩子也拿不起畫筆了。
不過唯一的好處就是,他還沒有放棄。
李知合也沒想到,賽克會這麼慘。
雖然在給陳一翻譯着,但實際上他心都虛了,他怕陳一會因為賽克的經曆而聯想到他自己。
昏暗的燈光下,是賽克故作輕松的傾訴。他的臉上總是笑着,卻時不時的聳聳肩,搖搖頭,手也不停地比劃着,盡管那兩隻手一直在空中不受控制。
聽起來很可憐吧.....不過雖然說話的主人自己也對這人生感到無奈,可是他還是樂觀的。
如此昏暗的燈光,也無法使他深邃過頭的五官有任何陰翳的模樣。
“上帝打不倒我的!”他拿着少了半截的中指對上天比了個鄙視的符号,眼淚已經奪眶而出,但他依舊是笑着的。
真正的勇敢不是無時無刻的亢奮,而是一種對于生命的默默的堅韌。
他每天都在認真的打工,存錢,他畫不了畫,就每天都到展覽看别人的畫,晚上再來這裡喝個小酒,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生活總會有盼頭的。
他之所以哭,是因為他遇見了李知合。
酒吧裡換了一茬又一茬的人,他們盡管現在熟識,可是回溯以往,他們隻是個陌生人。
隻有李知合是他坎坷人生的見證者,他看到過自己在這裡哭,在這裡笑,在這裡和人罵娘,在這裡和美女約*。
雖然他們從來沒有說過話,但是他們視線上的交流已經讓他們默認成為了老友。
以至于多年後的重逢,他會這麼的激動,盡管對方看起來過得很好,而自己過得一塌糊塗。
賽克身上的勃勃生機感染了在做的所有人,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身邊的人徑向為他鼓掌。
陳一聽到李知合的翻譯,他承認,他也被感染了。
眉宇間的幽怨淡了許多,甚至多了幾分随和。
李知合看着,高興極了。
“所以,人生還是要努力的。”
“上天給予你許多常人不能忍受的痛,那就越過去。輕易認輸的話.....你可就失去了被稱為國民好男人的李導哦。”李知合開玩笑似的往自己臉上貼金。
“甯可報複他人,也别傷害了自己。”李知合握住了陳一的手,“我們把心結打開,才能直面過去,解放自己。”
這句話其實三觀很不對,可是對于現在的陳一,隻能這麼想了。
如賽克一樣,他們好像都是被上帝抛棄的人,無論任何時候,眼前的路都是一團看不見的黑,跌下去之後,就是爬不起來的深淵。
不過陳一現在有他,他會為了陳一付出一切。
“我困了。”陳一忽然表現出了倦意。
李知合一聽,連忙道:“那我們就快快回家。”
他不該驅車來這麼遠的,萬一要是回家了睡不着了怎麼辦?不,要是不來這裡,偶遇賽克,那陳一說不定還在失眠呢!